诱敌深入(125)

　　他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身前是坦途大道，身后是万丈深渊。
　　言颂面色深沉，他拿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看到BTB官博发布的实时消息，对许知闲说：“换人了。”
　　许知闲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这句“换人”是什么意思，只听观众席上突然爆出一阵抽气声，而场上双方队员再次落座，导播老师给BTB的中单选手切了个特写镜头……
　　BTB进行人员轮换，换下了乔年。
　　全场哗然。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乔年职业生涯以来第一次在大场中被替换下场。
　　换上场的这位中单选手整个赛季只上了五大场，解说们的神情略显尴尬，他们刚刚一直在铺垫，乔年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但他在下一场比赛或许会拿出杀手锏暗法扳回一城，没成想，BTB做的这么干脆，直接换了人。
　　解说甲思考着说：“BTB进行了人员轮换，换阿冬上场的话应该是要转变思路了吧？”
　　解说乙不敢妄加揣测，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是的，阿冬这位选手虽然出场率不高，本赛季只有五大场，但他是BTB在选秀大会的自留签中单，实力不俗，当然，最重要的是……”
　　导播老师切出了阿冬在本赛季关键几局中的数据，解说甲中肯地评价：“最重要的是，他目前的战绩是五大场全胜，非常期待他能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局，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惊喜！”
　　直到BP再次开始，场内粉丝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把视线再次拉回比赛中，但微博上就显得不那么太平了。
　　不少营销号开始公然带节奏，对BTB大开嘲讽，从景文轩退役开始算起，BTB整个队伍一直在走下坡路，到了S10赛季连国际赛正赛都够呛能进，还有的直言乔年或将成为景教执教史上唯一一位被替换下场的首发中单，真是奇耻大辱。
　　【心疼小乔神。】
　　【我不懂，为什么要换人？阿冬当了一个赛季的饮水机管理员，能跟得上队伍的节奏吗？？？】
　　【难道不是乔年的错？真不想翻旧账的，国内总决赛最后一局放着兵线不清非要先手开龙，这操作也是没谁了，BTB毒瘤。】
　　【BTB现在怎么菜的跟DMG七连败似的，乔年就这还号称景教接班人？景教可是S5的第一中单，这话传到景教本人耳朵里得气死了吧……】
　　【行行行知道了，都怪小乔神满意了吗？】
　　BTB换人这一操作属实激起了一部分乔年粉丝的愤怒，没一会儿，微博上铺天盖地的舆论就砸了下来，BTB官博被冲了个稀碎。
　　不过，官博上理智粉还是占大多数，大家又开始从理性角度分析BTB教练组的选择。
　　【换人了，挺好的。小乔神最近几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上局的神法就和梦游似的，这波我站景教。】
　　【啊这……不会还有人觉得竞圈是饭圈吧？嘤嘤嘤我们哥哥很努力了为什么要换人？口区，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不懂吗？说阿冬不配顶小乔神的，我真笑了，人家是BTB选秀大会的自留签。】
　　【替楼上科普一下，自留签的意思就是，阿冬是BTB这赛季内定的中单，可不比小乔神差。】
　　【乔粉。u1s1，这把打的确实有问题，不甩锅。】
　　【……】
　　BTB休息室里的气氛依旧冷到不行，经理平哥见乔年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发呆，忍不住开口：“小乔，别看了。”
　　数据分析师坐到他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赛前不是说好了别给自己压力吗，这事儿你教练是不是没跟你打招呼？没事儿啊，回头让你平哥骂他两句。”
　　教练组在大场中毫无预兆地进行人员轮换，是非常影响首发选手后续的心态的，通常情况下，教练会提前与选手进行沟通确认。
　　数据分析师担心的问题乔年怎么会不清楚，他苦笑道：“没，我知道，他说了。”
　　他教练什么都说了。
　　包括自己存在的问题，最后一大场的比赛安排，进行人员轮换的理由等等，在这场比赛开始前，景文轩已经一点一点逐字逐句地说给他听了。
　　是他自己心态不稳没有发挥好，怨不得谁。
　　数据分析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经理是看着这两人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他走过去拍了拍乔年的肩膀，却没能说出来一句安慰的话。
　　BP结束后，景文轩回到了休息室。
　　屋里的其他人自觉地放低了存在感，景文轩和乔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屏幕转播画面中的比赛。
　　第二局比赛打了将近40分钟。很曲折，也很漫长。
　　这像是一场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乔年的心。
　　阿冬换上场后，BTB整体的风格稳了不少，但新人选手总有一种独特的冲劲儿，让他带着队伍敢打敢拼，并且不负众望成功扳回一局。
　　WZ似乎也发现了BTB启用新人的不确定性，他们在思路上以不变应万变，稳扎稳打，在战术上却大胆创新，双方在第三局打的有来有回，最后WZ仅凭一波团战取得了比赛胜利。
　　2：1，BTB输了。
　　水晶被摧毁的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台上BTB的选手们神情怔愣，队内语音还没关，阿冬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对不起，我尽力了。”
　　夕然摘下了耳麦，摇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要对不起也是我们对不起你。”
　　阿冬还是个新人选手，在选拔赛决定命运的一局中被轮换上场，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他必然会为整个BTB背黑锅。
　　木木抹了把眼泪，扬起一个笑脸，对阿冬哽咽着说：“别哭啊，让景教看到了会挨骂，让小乔看到了……”
　　木木说不下去了。
　　现场观赛的BTB粉丝早已抑制不住情绪了，抱团痛哭的也有，愤愤离场的也有，失口痛骂的也有……
　　许知闲不发一语，揉揉眼睛，竟有些怅然。
　　观众们陆续离场，他利索地起身就要往外走，言颂拿着外套，拉住了他：“不去见一见？”
　　“不了吧，”许知闲任由言颂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帽子上的小熊耳朵配上他那一头黑发显得格外可爱，他牵着言颂往地下车库走，“我相信他。”
　　相信他可以扛住这次的压力，也相信他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是乔年身为职业选手必须承担的责任。
　　BTB休息室里，在景文轩签完字确认无误之后，经理率先带队离场。
　　屋里只剩了景文轩和乔年两个人。
　　景文轩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一边叫人：“小乔神？”
　　乔年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在一瞬间汹涌而出，肩膀也止不住地发颤，他用队服袖子使劲儿擦了一把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休息室里还有好几沓资料没有拿走，战队的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景文轩把资料一并送出后，提起沙发旁边的外设包，站在乔年跟前，揉了揉他的头发。
　　“还哭啊？”
　　乔年终于压抑不住呜咽出声：“我做了，但我做不到，我知道我想错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改……”
　　“教练，”他忽然抬头，看向景文轩，“我是你教出来的，你教教我怎么改……”
　　自乔年踏入这行起，就一直以景文轩为目标。他想成为他，又想超越他，这种信念一直被他压在心里，直到他得知景文轩的手伤彻底不能治愈——
　　这种信念在不知不觉中又演变成了替他拼命。
　　像是枷锁一样，牢牢套住了乔年的心，让他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让他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景文轩曾在国内总决赛结束后对乔年亲口说过“你不是我，也不会成为我”，但乔年两年职业生涯养成的行为习惯，已经让他贴上了“景教接班人”的标签，他自己甚至也深陷其中，迟迟没能走出来。
　　可他不可能活成第二个景文轩。
　　从国内总决赛结束到选拔赛，乔年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在潜意识里会把自己当成他教练的替代品。
　　就好比拿到神法的那一刻，他会不由自主地去模仿景文轩的打法风格，甚至他的手指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没法摆脱这些肌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