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久必婚(105)

    然后大家遁着味道摸了过来，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马库斯沉默地看了看身边的老友凯厄斯，又瞅了瞅床上金发的小伙子，还顺便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卡莱尔，鲜有表情的脸上漾起一抹兴味，“阿罗，我想……这才是凯厄斯……儿子的本来面目。我看到了比以前更加清晰的血缘联系和一些别的……”
    「歌者……时隔多少年了……这个素食吸血鬼倒是幸运得很。」马库斯没有明说，但他保证卡莱尔已经知道了。
    阿罗还沉浸在颠覆他三千年认知的震惊里——现场大变活人！不是，吸血鬼大变脸！
    马库斯的话点醒了发愣的他，他立刻收起惊愕的表情，好奇地看向卡莱尔，“小于本身是这样的吗？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我想是的，我也很惊讶。”卡莱尔回答。
    “噢！这真是——这真是太惊喜了！多么漂亮的头发和眼睛，是不是？凯厄斯？”阿罗立刻转头问。
    凯厄斯就像被针扎了一般悚然打了个颤，他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嘴唇无声地快速颌动，又激动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小于，然后在大家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时……
    一扭头，跑了。
    “……”阿罗难言地看着好友几乎是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转过脸看向卡莱尔，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缓解此刻的尴尬。
    「这个老怂包把沃尔图里的脸丢尽了！」阿罗在心里扯头发咆哮。
    “他有点紧张。”马库斯一脸深沉地说。
    “……对。”阿罗咬牙切齿地点头附和。
    “你父亲非常……爱你，他就是太害羞了。”阿罗调整好表情，慈爱地看向床上的小于，“你千万别介意。”
    小于宽容地摇摇头，按下心底小小的失落。
    「明明是他打的我，我还没有跑，他跑什么啊……」
    阿罗见现在气氛尴尬，又说了几句早日康复想要啥一定要开口的话，带着剩下的沃尔图里和马库斯相携迅速离开。并在心底发誓，他一会儿找到了那个落跑的“胆小鬼”，一定要狠狠地嘲讽他！
    卡莱尔关上了门，一脸无奈地走回了床边，大半夜自己正在和小于坦诚相见互诉衷肠，突然来了一大群人围观，心里哭笑不得。不仅如此，凯厄斯不知道是心里愧疚难以面对还是其他，竟然看了一眼以后扭头就跑，卡莱尔觉得他可能还需要安慰小于很久。
    小于盯着合上的门，失落地转过脸，看凑过来的卡莱尔，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摇摇头，心不在焉地说：“我没事的。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卡莱尔低头亲了亲小于的嘴角，又深深地闻了一下他的额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以后问也行。”
    “要不现在问吧，反正我——”小于迫切地想要找点事缓和心情。
    卡莱尔还没有听清就敏锐地回过头，双眼再次牢牢地看向了大门。
    “怎么了？”小于问。
    “有声音，稍等。”卡莱尔站起身再次向门口走去。
    这次打开木门没有任何人，却多了一张实木雕花的圆桌子。
    卡莱尔低下头看着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又抬起头看了看空无一人走廊，了然地勾了勾嘴角。他回头看向病床上的小于，无奈又好笑地说：“我想你也不用太失望了，你父亲……就是刚才跑掉那个，他给你准备了好多东西，还有留言。”
    小于抻着脖子连忙催促卡莱尔把东西搬进来给他看看。
    一张直径不足一米的雕花实木圆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适口的小点心、四碗不同口味的甜粥，以及厚厚的一大沓画册，目测得有七八本。
    卡莱尔把一张字迹遒劲的中文便签递给了小于，上面竟然是汉字，写着点心和粥的种类，并且诚实地指出点心是从别的地方空运来的，让他凑活吃点，担心他会饿。那些画册是给小于的睡前读物，轻描淡写地说是他本人这些年的收藏。
    小于本来没有胃口，现在看到满满一桌都只有拇指大但口味各不相同的小点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需要吃点东西……毕竟他正在恢复期，需要大量的能量。
    小于想到了阿罗曾说凯厄斯在熬粥，就让卡莱尔帮他摇起来床，接过金色的小米南瓜粥小口品尝起来。
    无论如何，凯厄斯不是扭头就走，还拿来了东西……
    这感觉很奇妙，小于觉得入口的南瓜粥有点甜。
    “吃完点心给你看这个，你一定会喜欢。”卡莱尔站在桌子边看着最上面一本大画册的封面，声音愉悦。
    “是什么？”
    “画册合集。这几本都是。”卡莱尔说。
    吃过点心和粥漱口后的小于以出汗病床上很不舒服为由干脆被卡莱尔抱回到了房间里的大床上。正如小于自己说的那样，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和左臂，觉得大概恢复了七七八八。以前怪他受伤次数少没也有注意，好像在没有吃药的状态下他恢复得比平时还要“神速”……
    现在小于就半靠在卡莱尔胸前，两人一起看着手里厚厚的、巨大的画册。比起正常人的速写本或者画册集，他们面前这本其实更像是一件珍贵的古董。
    这些不是凯厄斯的收藏，是他的珍藏。
    封面是一副小小的人像油画，画布被镶嵌在画册结实的黑檀木封面中间，封面镂空刚好露出了一张漂亮的人脸。画册的侧面写着罗马数字1。
    另外几本也标着序号，但并不是连续的数字，小于甚至看到了一本侧面写着“43”，凯厄斯应该是挑了几本，没有都拿来。
    卡莱尔和小于一起欣赏手里这本标号为1的画册。
    “这应该是……”
    “是大侠，没胡子的时候。”小于仔细地看着小油画，语气难掩激动。
    翻开画册，里面的内容更是琳琅满目。这是一本集素描、油画、中式国画为一体的杂食向画册，里面明显不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但是都被人小心“收录”起来，而且每一副作品右下角都标着字母「C•V」。画的内容大多数都有关展大侠。画里的展大侠青春洋溢，时而大笑，时而敛眉沉思，有时在做饭，有时在喂小羊，并不都是看着画者的样子，很多像是按下快门的抓拍。
    偶尔里面还会夹杂着食物的特写，凯厄斯画得很细致，小于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画的是什么。
    如果放在现在，这个画册大概就是一本厚厚的相册集，里面记录的全是凯厄斯和展大侠生活的点点滴滴。而摄影师就是那位仓皇跑掉的沃尔图里长老。
    “我从来不知道……我爸爸还有这么纯情活泼的时候。”小于看着其中一张寥寥数笔但勾勒出展大侠抱着一只小猫咪坐在屋顶上大笑的素描，小声地说。
    “因为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吧……”卡莱尔低声回答，“在没有相机的时代，我也会把怀念的场景画下来。有东西可以记录下记忆的一部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两人无声地翻着画册，很快翻到了一本特别的。
    这本画册里的内容比单一的展大侠个人专辑还要丰富，画面很多时候是两个人，有时是三个。
    “看，有小孩！”小于指着画册里一张展大侠坐在小床边的侧面素描。
    画面里的展大侠穿着松散柔软的衬衫半趴在一张可爱的婴儿床边，一只手搭在婴儿床上，一只手垂下，小床上挂着小小的纱质帷幔，高高的垂下，一个小婴儿侧面躺着，闭着眼睛，大拇指含在嘴里。
    很难想象凯厄斯这样凶巴巴的吸血鬼能画出这样柔软的画。
    后面还有展大侠蹲在地上伸出手臂，一个肉呼呼的小孩子步履蹒跚地向他走去的画；大侠牵着小朋友的的手的画；大侠笑着给小朋友举高高的画；大侠抱着小朋友骑马的画……
    小孩在长大，大侠却未变化。
    甚至还有一副一家三口相携走去的背影。
    “他在画里把我的头发画成了黑色，而且一会儿穿裤子，一会儿穿小裙子……”小于皱着鼻子小声说。
    “那时你没有出生……所以大概他自己也不确定吧……潜意识觉得你会是一个像展先生的小孩，有对方的黑色头发和眼睛……我想……如果是我，我也希望孩子可以像你。不过……现在看我们的头发都是金色……”卡莱尔温柔地说。
    两人靠在一起翻看着小于的家人“曾经的过去与曾经的未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卡莱尔听到怀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小心的收起小于抓在手里的画册，把人慢慢放平，关掉灯。
    小于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做一个好梦。
    “晚安，我的宝贝。我的……歌者。”卡莱尔嘴唇贴在小于的额头。
    *
    睡眠状态下是一个人身体恢复得最快的时候，小于在睡梦里细胞加速分化，血液快速流动，四肢发烫，还伴随着轻微的抽搐。晚上临睡前的夜宵还有点点积食，胃里沉甸甸的，似乎压迫到了一根连着后脑勺的神经，左臂和肋骨酥麻和闷痛也找上门来。
    白天的所有不安似乎都被黑暗激发，即便小于勾着嘴角，也不可抑制地被拉到了一个奇怪的梦境里。
    心大乐观的小于做起了噩梦。
    铺天盖地的暗色潮水汹涌扑来，还在暖融融的金色泡泡里沉睡的小于猝不及防被卷了进去，浇了个透心凉。
    梦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老爸展大侠，又看到了那个金发吸血鬼——他的另一个父亲。两人走在前面，手里牵着一个黑发的小女孩，是快乐的一家三口。
    小于兴奋地想追上去，这是他的家人！
    “爸爸——！”小于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