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代言人(90)

　　韩铎看着他，眨眨眼，一双手竟然摸上了自己的衬衣扣子。
　　林景莫名地往后挪了一寸，看着他一颗颗解开衬衣扣，露出柔韧有力的肌肉。
　　韩铎把衬衣脱到一半，挂在上臂中间用手肘撑着，指了自己身上的疤数给林景听：“这是刚毕业第一次抓捕行动，歹徒持刀留下的。这是……”
　　最后，他指到离胸口最近的一处伤，“这是三年前，一次大型跨国抓捕行动，也是我最后一次受伤。腕伤、腰伤，都是那个时候落下的。从那以后就转行了，如果不顾身体继续上前线，是给同事拖后腿。”
　　“我上学早，二十岁警校毕业，想想那时候，真是年轻啊。”他说完，有意无意地看着林景，“现在都28了，想讨个老婆都好难哦。”
　　他对自己的伤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也不怕林景心疼。心疼才好呢。
　　他继续道：“转行的时候，领导问我想去哪里。我那时候没想法，他建议我闯一闯娱乐圈。”
　　“这位老领导认识央视台长，在广电和文化部那边也有关系，文化部几乎所有高层都知道我是有军功的，所以我出道第一部 剧就是央视大男主。这叫真正的‘上面有人’，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子不知道详细内情，不敢动我。”
　　林景第一次听说这种出道方式，“原来如此。你进圈不会还带着什么特殊任务？”
　　“没有，我就是来赚钱的。”韩铎顿了顿，“像这样凭特权避开圈子的人，有但很少。你先别急，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
　　事情其实很简单。
　　为了利益和发展，电影界的各种圈子会不停地吸纳新人，林景在一系列事件中表现出的头脑和商业价值、流量实力双担的特性、以及极高的国民热度，使他有了接触这个层面的资格。
　　对于林景这样一个背景空白、冉冉升起的新星，各圈自然是感兴趣想要拉拢的。
　　林景参加了几场酒桌，几乎都找借口早退了。他不能过多饮酒，对面又一个劲地劝酒，实在要命。
　　久而久之，大家知道他的尿性，就不怎么请他了。他们都是圈中大佬，又不是缺了林景不行，拉拢不来就算了呗。
　　就这样，林景又闲了下来，待在家里专心挑剧本。《倒计时》大爆以后，他的片约就像雪花一样滚滚飞来，都要把团队信箱挤炸了。
　　这些剧本，他都要亲自看过。演戏演到到他这个份儿上，挑戏早就不拘泥于剧本的表面好坏了，一个有创作能力的真正的演员，可以凭借演出把一个漏洞百出的角色变得精彩绝伦。所以他挑戏特别随心所欲，连纪帆都摸不清他的标准是什么。
　　纪帆过来的时候，他挑出了两个本子递给她。
　　一部是拒绝不了的，一部是还算有点意思的。
　　纪帆翻开第一本，说：“愿意接就好，我真怕你一个叛逆，把这本也拒了……”
　　她说到一半，突然瞪了瞪眼，“人家邀请你试镜的角色是男三！你标红的这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配角！大哥，你知道《大国之路》的男三意味着什么吗？？？”
　　林景一摊手：“男三戏份那么重，还场场喊打喊杀的，我演不来。而且那个角色很难拿，竞争估计会很大，只露几面的小配角就不一样了。”
　　纪帆一顿，想起他其实是个病秧子，就气弱了几分，“……算了，我尽量帮你去谈。”
　　然后她翻到第二个剧本，这次还没揭开，看了遍简介就开始抖手指头了，“你你你……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林景：“嗯？”
　　纪帆：“不是，老板，好本子那么多，不至于非演一个不能上映的。”
　　她心梗了。林景挑中的第二个剧本，是特么LGBT题材！
　　这部戏的主角是一个变性人，整个戏就是讲述她由男变女的过程。人设倒是挺出彩，如果好好演，想必能成就一部经典作品。
　　问题是！LGBT的题材！它不能在大陆上映！
　　“本来也不是内地的戏。”林景说，“我怎么觉得你工作能力最近有点下降？看导演栏。”
　　纪帆往下一看，那里写着一个好莱坞著名华人导演的名字。
　　她：“……惭愧惭愧，是我对老板您缺乏信任了。这么说这部戏会在北美上映？”
　　“上映肯定是海外，而且票房和口碑都不能抱太大希望。”林景摇了摇头，“这部戏挺闷的，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只是角色很有发挥余地。”
　　纪帆把本子翻到最后，发现这个也只是试镜邀请，林景要想拿到角色，还得去试镜才行。这倒正常，这位导演怎么也算国际大咖了。
　　“我先去试试，如果过了，你再去谈工作时间的问题。”
　　“好……”纪帆看了眼两个本子，突然说，“还有之前那个通知，你看了吗，我们怎么应对？”
　　她从一堆本子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百年光影与和平·国际电影百年大赏活动通知”
　　纪帆拿这张纸的时候，态度非常端正。
　　因为这是个电影史上从未有过的、极其隆重、极其盛大的活动。
　　从“国际”、“百年”两个字，完全就能看得出它跨越了多么大的空间和时间维度，也完全能想象得出，当它真正举行的那一天，现场将会何等的群星璀璨、辉煌耀眼。
　　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国际电影节（几个小国家的电影公会联合一下，随随便便就能办一届的那种），使它如此特殊、如此受人重视的原因在于——活动的主办方，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电影节的主题为“光影与和平”，旨在探讨百年来的国际和平局势与人类文化交流。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电影节算是一项政治活动，因此除了百年电影鉴赏之外，它还设有竞赛单元。每个参与国都可以选送两部电影参加评选，主题是和平与发展。
　　虽然主题看上去很和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宣扬国威的好机会，各国选送的电影，肯定都是国家形象宣传片。
　　竞赛不竞赛不重要，重要的是宣传国家形象，加深海外认知。
　　华夏选送的两部电影已经定下了一部，就是一听名字就又红又专的《大国之路》。
　　至于另外一部，大佬们决定从业内选拔。文化部针对爱国主义、和平主义题材的电影发布了一系列扶持政策，到百年电影节开幕之前，大家都有机会参与竞争。
　　边长霄和纪帆蠢蠢欲动。
　　“主要是，爱国主义热血片真的很赚钱。”纪帆掰着手指头，“这几年一年一部爆款，部部都赚翻了，这个题材有长红的趋势哎老板。就算不为了荣誉，我们也要为了小钱钱冲鸭！”
　　林景捏着通知下面的时间，摁在纪帆脸上，“人电影节两年之后才举办，现在只不过提前通知你一声，那么激动干什么。而且爱国主义热血片和这个主题有半毛钱关系吗？”
　　“没关系也能硬凑啊。老板，要拍就要抓紧鸭！”纪帆说，“如果是大场面战争戏，两年制作时间都算很赶了。”
　　“那就赶紧去找剧本，找好剧本再来请示我。”
　　“你、你手头没有剧本吗……或者一个脑洞？就一个脑洞就行。”
　　“……”林景说，“你还真以为我是万能的？”
　　好，纪帆同学失望地走开了。
　　——
　　第88届金幕奖的颁奖典礼，比去年还隆重些，但看在林景眼里，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空泛感。
　　林景是和《倒计时》剧组一起走的红毯，恰好，走在前面的也是个熟人，樊千雅。
　　进场后，林景要去找自己的座位，被樊千雅扯了一下胳膊。
　　后者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里，才小声对他道：“我听说你最近拒绝了许多饭局？”
　　“才开始是的，”林景笑道，“不过后来他们也不请我了。怎么了吗，姐？”
　　樊千雅是林景半年逆袭的见证人，一点点看着他从演不好偶像剧到凭借一部电影暴涨国民度，心里对他总有点隐约的责任感。
　　她小心地提点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你现在爬到这个高度，眼前已经尽是岔路了，必须在几条岔路里选一条走。否则会寸步不进，懂吗？”
　　她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林景不是笨人。
　　大腕们因为利益、人情等各种纠葛，互相结交形成圈子，也就是一个比较长久坚固的合作联盟。
　　如果林景不加入，大佬们不可能会漏资源给他，长此以往，他只能攥着中高级资源厮混，再也触摸不到顶级资源的半根毛。他将永远跨不过那道登堂入室的门槛。
　　其实，结交联盟这种事，如果彼此都从容大度，就是一种良性竞争。可是这个世界的圈子文化，已经达到了“站队”的程度，快要变成恶性的了。
　　搞文化的人里，不乏以商人之身自比文人的，他们兼具了商人的市侩和文人的酸腐，既油腻又无赖，实在非常可怕。
　　樊千雅就怕林景碰上这样的人。现在大家缺他一个不缺，都不爱搭理他，他不怕少些资源也就算了。但如果碰上个较真的，觉得他格格不入看不顺眼打算整他一把……就糟糕了。
　　她最后说：“如果你想清楚了，今晚的幕后者晚宴一定要抓住机会。要是错过这一遭，你就从一个被拉拢的变成了求着进圈的，地位会截然不同。”
　　林景点头感谢，两人才若无其事地分开，各自落座。
　　本届华夏电影金幕奖，《倒计时》一共获得了八项提名，但是直到压轴项目公布影帝前，真正获得的奖只有两个——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
　　张三翘首以盼的最佳导演，颁给了《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