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7)
只是早听闻鬼魂无影子,方才那俩小娘子的形容像极了人们常说的鬼,实是与他从小到大所读的圣贤书相差甚远,太过颠覆,他太难接受。
既然到底还是幻术,姬泱自然是松了口气,可松到一半,镜与他的侍女神神叨叨的那些话又窜回脑中。
状元?山贼?书生?
这番言论又是如何来的?
秾月她们忌惮他的身份难看出,并未完全治好他,他虽没了性命之忧,伤口却还在恢复。姬泱心道,只可惜还不便下榻,否则他出去看看,打听清楚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岂不什么都能知道了?
他此时特别想念那位少年,他看得不错,这主仆四人,只有那少年是个笨的,最好套话!只可惜,那位少年一走了之,他唤都不知该朝何处唤去。
一时之间,姬泱有些烦躁,眼前尽是烟雾谜团。
姬泱出生至今,便是先前濒死之时都未曾如此。
镜是想过来看他的,毕竟他生得好看嘛。镜也想和他玩儿,不然把书生勾回来做什么呢,不就是陪自己玩的。
但他忙着在书里翻找知识,书里面,女鬼与书生相识后,要么是先成亲后考状元,要么是先考状元再成亲。镜也是饱读话本的鬼了,据他总结,先考状元后成亲的,多半是悲剧结尾。只有那先成了亲,再考状元的,都是大团圆。
凡事求的就是一个“快”字!
他当然要选择先成亲了!
可成亲要准备些什么?他起身,从书架扒拉下更多的书,坐在书堆里,孜孜不倦地拜读“大作”,他压根不知道,这些所谓大作,真的就是穷秀才为了饱腹写出来,顺便做做春秋大梦的,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价值。
他着重看每本书中成亲那段,越看越羡慕,成亲好啊!
成亲后,书生就绝不会走,彻彻底底是鬼的人了!
他越羡慕便越焦急,秾月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秾月是与妹妹、芳菲一同出的宫。
她们俩打听科考一事,芳菲去买些人间的吃食。没法子,公子在意那人,她们宫中虽灵气充足,却只适合鬼妖,人久不吃东西,身子要垮。芳菲到一家酒楼,夜间酒楼还很热闹,买了些清粥小菜,用红木食盒提上。
她刚出门,“小娘子!小娘子!”,身后有人兴奋叫他。
芳菲回头一看,呵,巧了,是上次书斋里的伙计。伙计其实长得还算不错,身长体壮。芳菲是花妖,立即抿嘴笑,笑得妖娆,伙计浑身都酥了。
芳菲还特地朝他福了福,羞答答道:“多日不见。”
反倒把伙计惊得在灯下也满脸通红:“不敢不敢。”
芳菲笑出声,心道,若是他们宫里的那个人有眼前这个这般蠢,那倒也不讨厌。可惜啊,他们宫里那个人,心眼多得很!多到她们姐妹通通看不出。
芳菲笑了笑,还要走,伙计赶紧追问:“这几日未见小娘子来买书,上次的可还喜欢?”
“喜欢是喜欢,只是,不是小哥与我说,这些日子城中不安,令我少出门嘛。”
伙计憨笑,挠挠后脑勺,点头道:“是,是。”
那头,秾月传话叫她,芳菲也不久留,抬脚要走。伙计又抓紧道:“小娘子,京里都在传二皇子要封太子了!三皇子都服气二皇子当太子呢,九皇子怕是也快到他的封地,九皇子没法再杀害兄弟、抢夺皇位,宫中太平了,咱们京里总算是要太平了!过些日子你便可放心出门了!”
这伙计倒老实憨厚,芳菲点头笑:“好,日后一定多来买你的书。”说罢,她笑着走远。
至于伙计说的话,芳菲压根没放在心中,谁当太子谁当皇帝,与她们有何干系?
她们会合,直接回宫,到塔楼外,镜听到动静,扔了书跑出来,秾月赶紧笑道:“公子,都打听清楚了!”
“快说,快说。”
“按人间的日子,春闱就在十日之后。”
“这样快?”镜虽如此问,话中一丝惊讶也无,反而是惊喜。
他们宫中的日子,与外界一致。例如此时在人界,外界的一日,在他们宫中亦如此。
既然十日后便要考状元,他们这里离京城倒也不远,坐马车去京城,五日便能到。
当然,他直接带人传送过去,不过一息之间。
可他是要与人成亲的,要早些适应人间出行方式嘛,况且他一直很想坐一坐那马车!
五日能到京城,中途他们要游山玩水,再减去两日,还要早些到京城买个宅子给人看书用吧?书里的女鬼都是直接找个破庙,变个大宅子出来给书生住的,或是去赁宅子住。
哼。他又不是那些穷鬼,他有的是金银玉石,他要在京里买个大宅子!
买下宅子,水中央郎君要与人结交,也要留出一日来吧?
没错,在镜那里,姬泱的名字已直接变成水中央。
这样一来,时间竟是如此赶!
镜低头掰手指头,好在正好是十日,十个指头够算术不好的他用了。
两鬼一妖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算什么,夭月问:“公子?”
镜将手指头掰来掰去,总算是算清楚日子了,用来成亲的日子只有一日。
他抬头,竖起一根手指,高兴笑道:“所以我今夜便同水中央郎君成亲吧!”
第7章 拉手
不待侍女们有所反应,镜先抢了芳菲手中食盒:“我去送给他吃!”
她们仨立即要跟上,守门女鬼飘来,跪下行礼:“公子,殿外有妖拜访。”
“谁呀?”镜好奇停下,“是附近那只很丑的狼?我不想见他。”
“不是,是咱们附近好些小妖。”
那是蛮难得的,若是平常,镜是很愿意与这些小妖玩一玩,将他们请进宫来,请他们吃些湖边树上结的果子,给他们涨涨修为。但他如今忙着要去见水中央,没空搭理,他往身后一指:“交给她们了!”
镜急急要走,守门女鬼再道:“还有一事——”“你好烦啊,一次说尽成不成!”
女鬼羞愧:“方才,咱们殿外飘来十来个鬼,奴婢从未见过他们。”
“竟然有鬼敢靠近我的宫殿?”
“不敢离太近,隔着些许距离,偏就不走,瞧着也不厉害,甚至有些浑浑噩噩,没有意识,不知要做甚。”
镜想了想,还是先去见水中央最要紧,他继续往后指:“还是交给她们,你们一同去瞧瞧吧!有大事再来叫我。”
说罢,镜匆匆飘远了,两鬼与芳菲忙着出去处理事情。
镜当然会走路,但走路没有飘来飘去快、便宜。他提着食盒,衣袂翩跹,飘过竹林,竹叶黏在了他的衣袖与衣角上,谁也不愿离去。
镜身绕青竹幽香,飘进寝殿。
他害怕打扰水中央休息,一丝声音也没有。他的宫殿,他想白天便是白天,想要黑夜便是黑夜。这百年,他一直在沉睡,于是一直是黑夜。飘进寝殿后,他轻声轻脚地走进水中央所在内室,本要出声叫人。
环顾一周,觉得屋子里还是有些黯淡,人似乎都喜欢亮堂?
他将食盒先放到一旁,转身背对姬泱,提了桌上四角小宫灯去点琉璃罩内的蜡烛。
他并不知,在他身后,姬泱已经睁开眼。姬泱自小习武,耳聪目明,镜走路无声他自然听不着。但镜放下食盒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也是能够听到的,况且他哪里睡得着。
他一睁眼,便见清瘦少年踮脚在点灯。
少年点了一盏,又是一盏,少年伸出手臂,衣袖过大。他的另一只手便撩住宽袖,与先前一样,袖边竹叶也是活的,晃晃悠悠。少年点了一排的灯,转了个角,耐心地,面带笑意地继续点。
灯下少年,睫毛卷翘分明,轻轻一眨便足以扇动人心,却未在玉璧上留下任何影子。
姬泱的视线下移,望向地面,也没有影子。
少年再点完一排,提着宫灯面向姬泱的方向,不防对上姬泱沉静双眼。
镜一愣,顿在原地,突然不敢动,也不会说话了。
他傻傻看躺在木床上,静静看他的姬泱。
镜不知何为紧张,也不知何为面红心跳。因为他是鬼,也因为他从未遇见过能令他紧张与面红心跳之人。他在书中见到过这样的描写,却无法感同身受,就在这一刻,无知的他甚至不知,他已体会过紧张与甚过心跳的感受。
镜看着姬泱过分好看的面庞,不停眨眼睛,心里也是知道自己有些丢脸的。
可他真的不会说话了!
他明明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抄写了那么多女鬼说的话,他该迷得这个人七魂八窍全没了才是!
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越想越气,甚至怕这个人会再瞧不起他,这个人先前喷过他一脸血的!
他的骄傲不允许。
他的手握紧宫灯的玉质长柄,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不论是什么话,好歹先说一些!
姬泱却先开口,问他:“我可能瞧瞧你的宅子?”
镜立即忘记紧张,且笑:“当然可以呀!”
这个人要看他的家?!定然是对他十分喜爱了吧!果然被他迷住了!书里就是这么写的,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姬泱再道:“可我的伤还没好。”
“啊?”镜往前急走几步,小心问,“还没好?芳菲没有治好你?”这样一看,他才发觉,姬泱的确一直躺着。怪他,说好了要保护他的书生!可他从未受过伤,他宫里的鬼也未曾受过伤。秾月夭月都很厉害,偶尔与鬼、与妖打架,从来是她们赢,他压根不知养伤要多久。
姬泱抓住话中名字,问他:“芳菲?”
“芳菲便是那穿粉色衫子的,她是桃花妖,是不是很漂亮?”镜得意问,芳菲是他最喜欢的一株桃树,变成人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