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泱缘记(11)
可若是那位少年不按牌理出牌,非不让他走可怎么办?
那位少年口口声声说他是“书生”,性子怪异,说话稍微慢了些,就要噘嘴生气,没准反而很排斥他的真实身份?万一知道他不是书生,反而要宰了他怎么办?
少年的侍女张口闭口就是“宰了他”。
姬泱可没有自信能打过一只鬼。虽然他如今也有十来只鬼,明显与那俩一瞧见他便要掉眼珠子的女鬼不是一个路数,他怀疑就连门口守门的女鬼都能一口吞了他的十来只鬼,顺带他。除了这俩,还有一个成天拿着桃木枝要戳他的桃花妖。
姬泱伸手揉了揉眉毛右侧的穴位,有些疼。
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他堂堂九皇子,一朝落进鬼窝,难道真的只剩出卖色相,与鬼成亲这条路可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只剩这条路了哈哈
第10章 惊鸿
姬泱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啊,可不是他想怎么选便怎么选的。
他再不愿意,进了镜的宫殿,那可就是镜的人了。
镜好心留地方给姬泱主仆说话,自己则是回了寝殿。
一回,他便里里外外地来回走,这里点点,那里看看,完全看不出他在琢磨什么。
夭月到底忍不住,问了声:“公子,您看什么呢?”
“啊?”镜回神,“我今夜要与水中央成亲啊,我看看殿中如何装扮!”
夭月赶紧看秾月,秾月沉重道:“公子,此人身份实在可疑,此人兴许压根不是赶考书生——”“他是!我说他是,他就是!他就是被山贼打劫!你们都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的仆从都死了还来找他,明显是被山贼所伤!他们都很有情有义,比我看过的所有书中的书生都有情有义,他还长得好看!”
“……公子,您也瞧见了,那些仆从都着统一制式的衣裳。那位郎君身穿的直裰看似普通,全是暗纹料子,那些仆从的衣裳也不普通,那是大户人家才穿得起的衣裳,他既带这么多人出门,怎会轻易被山贼打劫?其中绝对有异。”
“大户人家又如何?大户人家不能出书生?大户人家就得个个身手好?”
“公子……”秾月苦心还欲劝,夭月难得聪明一回,拉住她,悄悄道:“咱们公子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一个。”
镜没管她们,径自往内走。
她们俩停在原地,夭月温声道:“姐姐,也是你说的,公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若他是寻常人便罢,可他身上流的血,却能伤到几百年的妖怪!那日闯宫门的,一定是他!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万一不是那位郎君?万一只是我们猜测?”
“万一——”“让公子高兴高兴吧,那的确就是个人而已。”夭月撒娇地摇了摇她的手。
秾月叹气:“好吧,总归还有咱们,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护住公子的。只是你我往后更要小心那人。”
“是!”夭月笑开,“咱们宫中冷冷清清几千年,如今要办喜事,势必要把这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人的寿命短短几十年,这几十年,让公子高高兴兴地过!”
秾月这才笑,点头:“好,我把芳菲叫来,公子喜欢花。还得去湖底,将回溯石取来,照下今日这一夜,好让公子日后能有东西拿来回看。”
既要认真办喜事,那事儿可就多了,两鬼即刻便出去,吩咐宫中的其余女鬼、女妖一同忙活起来。
镜喜好白色,人间办喜事都用红色,就连嫁衣也是。
镜压根不懂嫁或不嫁具体意味着什么,红色嫁衣却是一定要穿的,毕竟女鬼们都穿了。他千年前便惦记着与人成亲,衣裳是早就做好的,是秾月、夭月一针一线给他亲手做出来的,大红宽袖长衫,外罩一层云雾所制的轻薄软纱,衣襟、袖口、衣角都用银线绣了水云纹,嫁衣已被秾月取出,挂在床边衣架上。
宫里鬼鬼妖妖都已知道,今夜,她们公子便要成亲了!
难得的好日子,秾月也不再拘束她们,允许她们四处走动,大多鬼妖都聚集在镜的寝殿外,等着那位新郎的到来,好瞧瞧到底有多俊俏。
秾月夭月在殿外忙碌,布置宫殿。
镜则是坐在镜前,正被芳菲打扮。
芳菲在镜的额间点了红,将他的头发全部高高束起,戴上小玉冠。
芳菲抿嘴笑:“在人间,成亲便是成人,能将头发全都束起。公子也是呢,过了今夜,公子也成人啦!”
听到“成人”两个字,死于少年时候便一生都是少年的镜不由傻笑:“真的吗?”
“当然!”芳菲比两鬼都活泼,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觉那人的真实身份有何碍处,她们公子怕过谁?公子成亲,她可高兴了,恨不得将公子打扮得更好看,人间新娘子都是这般。
只可惜公子已经足够美,她身为花妖竟无施展身手的地方。
她跪下,为镜的腰间戴上玉石所制的腰链。镜的肌肤,比玉石还要温白莹润,芳菲戴好后,缓缓起身,弯腰朝镜道:“公子,可以穿衣了。”
镜这才敢看镜中的自己。
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可他也知道,自己总是一副少年模样,总像个孩子。不料被芳菲在眉心点了红后,穿上这身衣服,他自己竟然有些陌生起来。
他立刻又伸手捂住双眼,不好意思再看。
芳菲笑出声,问他:“公子为何不看?”
“好陌生啊,我不敢看……”
“可是这样的公子更美!奴婢也是头一回瞧见公子穿红衣,实在是好看。公子,人间的新娘子、新郎官都是这般的。公子成亲后,除了束发,点了红,也是一种仪式呢!”
“是吗?”
“当然!这就预示着公子已是成人。”
镜张了张手指,透过指缝照镜子,问芳菲:“这样当真好看?”
“嗯!”芳菲点头。
“那……那个人,他会喜欢吗?”
芳菲笑出银铃声,那个人要敢不喜欢,那就弄死他!再者,她们公子这般相貌,谁能不喜欢?她重重点头:“当然会喜欢啦!”
镜这才点点头,缓缓放下手,好奇看镜中的自己,又试探着去摸自己的眉心。
他说:“芳菲,我记不住我生前的事了,可看着镜中这般的自己,仿佛从前也有人这般为我点过眉心。”
“是嘛?”芳菲回头去给他拿嫁衣,并不太在意这话,以为又是她们公子看多了话本子受启发而已,没准是哪本书中的哪个女鬼这般做过,公子不会与人打交道,常琢磨那些女鬼的行事、说话。
镜看镜中的自己,渐渐看得出了神。脑中朦朦胧胧的,有人咬破手指,用血点他的眉心,似乎还与他说了话,说的是什么?他记不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指伸进嘴中用力咬了一口,当然没有血,他低头一看,指尖只有水雾。
他伸手去点自己的眉心,快要碰上时——“公子!穿衣吧!”芳菲抱着衣裳走来,打乱镜的遐思。
镜眨了眨眼,放下手,再看看镜中的自己,看自己的手,忽又尽数忘了他方才在做什么。恰好看到镜中,身后站着抱着红色嫁衣的芳菲,他这才笑开,他要成亲啦!
他欣然起身,任由芳菲为他穿衣。
银色丝线均是宫中花蕊所制,穿在身上,流光浮在他的衣衫上。芳菲为他系好盘扣,镜不过一个转身,便是数道银光流过。
芳菲双手交握,感慨:“公子,太美了。”
“真的?”镜再问。
“真的,是真的!”
镜尚有些不自在,往常还能玩玩自己的发梢,这会儿却全被束了上去。镜不知摸什么好了,恰在此时,秾月夭月满脸喜气地飘了进来,人未到,声音先到:“公子!宫中一切都已打点好!那些小妖也还在,奴婢做主,邀请他们一同吃公子的喜酒!公子——哇!”
她们俩惊讶地甚至撞在一处,芳菲咯咯笑:“是不是也被我们公子给美得没了话?公子穿红色好看吧!”
秾月感慨:“公子,实在是,实在是……”
夭月最直接,她的眼珠子掉到了地上,还是芳菲替她捡了起来。
芳菲一拍手:“都好了,就等新郎官啦!”
新郎官,九皇子殿下,新晋土老包,姬泱人呢?
他还在原来地方,与他的十来只鬼详细探讨将来的事。他欲派小三安他们先回京城一趟,瞧瞧他的母妃与表妹一家如今如何,顺势打探京中事。正细说,忽然身边白昼再变黑夜,亮起数道光,他一愣,回头看。
他正站在一条长长的玉石所制的游廊下。
一会儿的功夫,黑夜再现,游廊旁更是凭空长出无数株花树,树上生花,全都发光。只再不是先前的白色、粉色光芒,而都是红光……偏这种红光并无血腥感,红色花朵中间的花蕊还是白色。
这样的光,越来越多,就连头顶也渐渐被树枝缠绕,一朵又一朵的灯花此起彼伏地开。
他抬头去看时,那些花仿佛人脸,全部面向他,嘻嘻笑道:“新郎官儿~新郎官儿~新郎官儿~”“俊俏的新郎官儿~~~”九皇子殿下有些懵了。
树木间又飞出无数只彩色的鸟,大部分往远处同一方向飞去,少部分留下的反倒是绕着姬泱打转,高声鸣叫,竟仿佛是在唱曲儿。同样不诡异,满满皆是喜庆。
小三安等鬼见状,立即团团围住姬泱,警戒地看这些树木与鸟雀。
鸟雀的鸣叫声中,又响起一串银铃笑声,姬泱抬眸望去,满地桃花瓣后,那个桃花妖笑意盈盈朝他行礼:“郎君,奴婢带您去与我们公子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