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怖 下(160)
“它可能不应该算是人类文明,但它肯定是一个主宰过世界的高级智慧文明,然后它毁灭于那场史前大洪水,在此之后,并没有隔去很长的时间,人类的文明诞生了,甚至很有可能……人类实则就是山海文明的后裔!”
“所以……这个岩石台上的壁刻,很可能是人类的祖先、山海先民们记录下来的,为了不让人们忘记那段历史和那个世界?”顾青青的目光里带着些怅然。
“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忘记那段历史,就要用入画这种形式来害自己的子孙?”柯寻一手撑着下巴,扬起眉毛,“这可说不通。而且别忘了,他们祭祷的是一团空白,如果他们想要求大发洪水,中间画上洪水的图符不就好了,又不是不会画,或者不那么直接,也可以画个龙什么的吧?龙不是管水的神吗?反正我就觉得,这片空白不是因为不会画,也不是因为画不出来,它肯定是有用意的。”
“那会不会,他们祭祷的其实是……死亡?”秦赐道,“死亡也意为虚无,所以祭祷仪式的中心是空白一片,而洪水只不过是导致死亡后果发生的一种手段,如果不是洪水,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方式,比如地震,比如龙卷风,而只不过碰巧发生的是洪水这种天灾而已。这么看的话,岩画的顺序就应该是众生→祭祷→洪水→死亡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祈祷死亡降临呢?”吴悠问,“难道真像华叔说的那样,是一群反人类反社会的家伙想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很想知道,这四幅岩画和另一个世界有什么联系,”柯寻坐直身子,“记得怿然之前的猜测吗,这个死亡之谷里的景象很可能是两个世界的叠加态,或者说,白天是我们这个世界,晚上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交替出现——别忘了我们之前总结过的每一幅画为我们暗示出的线索,有两个世界存在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了。
“而那个岩石台,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的岩壁上为什么会有另外半部《山海图》,为什么《山海图》一半在我们这个世界,另一半在那个世界?
“为什么在那个世界的一半,会刻画着这四幅画上的内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用常理来试推一下,”邵陵道,“大洪水之后,死去了很多的人和动物,那时的人们会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
“当然是伤心难过了,”卫东道,“很可能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葬身在了洪水中,家也没了,田地也没了,财产也没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绝望,换位思考一下,我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又无助又悲痛。”
“但比起无助来,悲痛一定占据上风。”柯寻声音有点发闷。
卫东看了看他,知道又触到了他心底最痛的那道疤,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一下,却见他抓了抓头发,脸上继续自若地接着说道:“他们一定会无比想念自己逝去的亲人,希望他们能重新活过来,这是最强烈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就会退而求其次,希望哪怕能再见亲人一面,看一眼也好,再说一句话也好,总之……就是希望能再和亲人有所交流……咳。”
一直一言未发听着众人分析的牧怿然,听出他假借着咳嗽掩盖自己有些变了腔调的声音,伸手过去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握住他的后颈,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柯寻不显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又说道:“交流的愿望实现不了,就只能选择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亲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为他们祈福,祝祷。”
“所以——”邵陵道,“古往今来,人的心和感情,都是一样的。在经历了大洪水之后,幸存的人的心理状态,想必就是柯寻所说的这几种。
“那么重点就在这里了,古人是信奉鬼神之力的,或许他们会相信,鬼神之力可以令他们的亲人起死回生,可以让他们和已经在死去的世界的亲人们进行交流,再或,至少也得让他们为死去的亲人进行祈福和祝祷。
“古时的大巫干的就是这样的行当,那么岩刻上这场盛大的祭祷活动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如果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或媒介,那么在祭台上和祭器上刻满鬼文,描绘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用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祝愿,甚或是以鬼文同另一个世界的主宰进行沟通、商量、乞求,以达到起死回生之类的愿望,就都是非常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这四幅画被刻在了岩石台上,以某种方式传递到另一个世界,正是用巫祷通鬼神的证明。而我,仍然坚持我之前对于岩画顺序的看法,就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
“然后呢?你的这番推理解释不了后续的问题,”朱浩文道,“山海时代众生繁荣,忽然爆发了史前大洪水,导致生灵涂炭,洪水过后幸存的人类进行祭祷,缅怀逝去的亲友,并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让亲友复活,或是希望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把一部《山海图》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铸在做为祭器的九鼎上,另一部分刻在做为祭台的岩石上,然后用了某种法子,把祭台送入另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九鼎相呼应,达到联通两界的效果。
“至此为止,一切似乎都还说得通,但后续呢?为什么九鼎上的《山海图》成为了我们的骨相?难道是想要让我们代替九鼎继续和另一个世界保持联系?几千年都过去了,这场祭祷还不肯停止吗?
“以及为什么要让我们入画?为什么每晚的龙卷风柱越来越庞大?每幅画暗示出的线索里提到的,另一个世界想要接替取代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串的提问让邵陵一时难以回答,华霁秋也陷入思索,在一阵艰涩的沉默后,邵陵抬起眼,看向始终保持着聆听和独自沉思状态的牧怿然,道:“也该说说你的思路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理出一个自己的思考脉络。”
“我的确,有一个自己的脉络,和你们所有人的看法都截然不同。”牧怿然终于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认为这个‘主角’,不是大禹,也不是人间的首领或大巫,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位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
“这块岩石祭台,也不属于人间世界,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岩石上的岩画,记录的亦不是人间的祭祀或巫祷行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巫祷。”
第362章 山海16┃大洪水。
众人心神俱震。
“你的意思是——这片岩石壁来自异世界,上面记录的也是另一个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异世界的大巫在用它们那个世界的巫祷方式进行祭祀?!”华霁秋很是震惊于这个推论。
“所以这就解释了岩壁上刻画的为什么都是鬼文!”卫东也震惊地补充了一句。
“这暂时只是一个猜测,”牧怿然道,“我想我们推论一个问题,不妨从正反两方面来考虑,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人间,是大洪水过后的祭祷仪式;另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世界的人进行的祭祷仪式,并且,它们似乎成功了,触发了连通两个世界的媒介,而这个媒介,就是以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介于人间和另一世界之间的‘第三空间’,也就是我们此前进入过的那一幅幅的画中世界。”
“怿然的推测很有道理,”柯寻接着说道,“而很可能人间也有能人或大巫发觉了这一点,他们不希望另一个世界的人闯入人间,于是用那个巨大的‘光’字符封印住了这个媒介,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想要来到人间,就只能想法子把这个光字封印破坏掉。”
“我们进入过的所有的画,坐标都位于光字封印上,”牧怿然又接着他的话道,“这些画所在美术馆的坐标,我认为很可能就是受另一世界的力量影响,它们在封印的制约下没有办法直接破坏封印冲入人间,但它们仍然可以将一部分力量入侵到人间来,影响着美术馆的坐标所在,并不断地吸引、筛选入画的人。”
“我们每拿到一个签名,就破坏一点封印,”柯寻再接着道,“直到把这个封印破坏得差不多了,并且顺着每幅画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找到这个异世界的祭台,就距彻底破坏封印不远了。”
“而我们的骨相来自于九鼎上的《山海经图》,”牧怿然再道,“现在想来,我们的骨相所能拆出来的鬼文,应该同这座祭台上的鬼文并非是一个整体关系,我更倾向于,这二者是各自独立的一套具有巫蛊之力的鬼文,岩壁上的鬼文是异世界用来连通人间界的巫咒,而我们骨相上的鬼文,它来自九鼎,是用来镇压封印异世界开启的鬼文。”
“也就是说,这两套鬼文是针锋相对的,”柯寻说,“就是矛和盾、敌军和我军的关系,因为异世界是用鬼文的力量来冲击人间界,所以人间界就同样以鬼文来封挡这股力量。”
“于是人主大禹以人间九州最贵重的金属铸造九鼎,”牧怿然说,“上面铸刻了以鬼文组成的巫舞图案。鬼文是异世界的巫咒之力,巫舞是人间界的巫咒之力,二者被充满创意地结合为一体,以异世界巫咒之力和人间巫咒之力合二为一,对来自异世界的入侵力量进行封镇和打击。”
“原本这么做很有效果,结果没想到,九鼎后来失踪了,”柯寻说,“但因为某种原因,让九鼎上的咒符可以映射到人的骨相上,于是从此后这些入画的人就成为了九鼎的代替品,可以起到和九鼎一样的作用,但由于人的骨相毕竟不是正品九鼎,所以每隔近百年的时间,这件事就会重启一回。”
“对于这件事的反向推测,大致就是这样,”牧怿然道,“诸位有什么疑问,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众人:“……”
卫东:“你俩是不是预先排练过啊?”
柯寻:“不懂什么叫心心相印的单身狗的问题PASS,下一个。”
邵陵:“所以你认为,《山海经图》里所描绘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后世的《山海经》里那些关于神鬼异兽的描述,都是由于人们把图画用文字描述出来产生的误差,一些奇异的舞蹈动作或是奇异的服饰,由于视觉效果或是时间太久产生的模糊和错乱,导致后世的人们把原本正常的人类或动物当做了神鬼异兽,而实则《山海经图》真正的内容,就是一本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