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24)
原本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直接从高维空间召唤,但我的精神体自从得知白津遇难后就格外不活泼,这几年慢慢可以通过努力稳定一小段时间。
……
我一闭眼,下一刻就来到了我的精神世界。
这比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简单得多的多。
外层是一幢木结构的房屋,屋内按照我对老家十几处房产的记忆组合而成,一直不变的是我父亲最喜欢的火炉和盖着毛毯的摇椅。
我没有进去看,而是推开屋前的栅栏来到了房屋外的平原。
在初级学院上《精神世界与现实分析进阶》课时,我就知道这片平原大约是我对舒适而无限的自由未来的向往,还有部分与棒球有关——找到一个好的开阔的棒球场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我在外层飞速前进,视线越过了平原,来到了一棵松树下。
这棵松树在另一位向导的精神世界有一棵一模一样的。他是我就读初级学院时最好的朋友,我们两在容易伤春自怜的年纪联手埋葬了一架钢琴。
它是当时年级长最喜欢的钢琴,每天高挑而高雅的年级长就在我们的教室上方噼里啪啦地弹奏,从夜曲弹到燃烧曲,从上古的莫扎特弹到当代音乐家赫尔摩。
我们觉得钢琴的生命太悲惨了——实际上也许是我们讨厌年级长制造噪音,在一种执念的劝诱下深夜把钢琴搬了出来,赶在天亮之前将它埋在了学校最后面的森林里。
当然第二天被调查监控的秃顶教导主任拎起来臭骂一顿。
我因童年的糗事而笑了笑,视线停留在松树的根部。
那里突然冒出了一架沾满泥土的三角钢琴。
仿佛是松树提供的精灵在擦拭、消化尘土。
金绿色的波纹随着琴盖的打开而震颤于钢琴的金属表面,无人弹奏的琴键飞快地上下跳动,在风哼唱出旋律的同时送我进入了精神世界的内层。
我的精神体就在这里。
我又隐约听见了它振翅的声音。
第80章
雨后泥土的腥气萦绕于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巨树森林之间,灰白色带颗粒的树干将空间分而食之,树与树的间隔宽的地方约可容纳两人行走,窄的地方不过能伸一只手臂去够长在朽木和树洞里的蘑菇。
我艰难地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森林里徒步旅行,上一次找到精神体时做的标记已经被四天前的紊乱装置摧毁。有许多正值生长期的树木轰然倒下,它们种得太密了,一旦倒下就会像多骨诺米牌一样带动一片。
盘曲遒劲的树根粘连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压迫着有时要弯腰匍匐前进的我。
这里没有什么生物——毕竟只是模拟了精神体的栖息地。
我爬过了十人抱粗细的树冠,这一棵树足以撑起树林的名头,树叶和树枝因我的攀爬而脆裂,清凉新甜的汁液沾满了我的头发和手掌。
我的精神世界一向稳定,可是每次来到内层还是会有些胸闷气短。
全是因为这种学名叫平冠白的树,它是每年可以增加直径十厘米的树种,迅猛生长期甚至能突破十六厘米每年。它们成群地出现,挤压其余植物生长的空间,最终形成物种相当单一的森林。
我抬头向支离破碎的天空望了一眼,稀薄的云层悠闲移动着。
今天应该可以找到精神体。
我已经在树干上发现了零星的果浆,平冠白的果实是我的精神体的主要食物来源。
脚下湿润的泥土沾满了我的脚,在这里赤脚行进反而比穿鞋子轻松。
总归我不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受伤。
空气快速流动的声音从那边的树叶间响起,我飞快地从狭窄的树干之间跑过去,迎面遇到了它。
丰茂的羽翼掠过我的鼻尖,翼尾浅蓝色的花纹在高频率振翅下幻化出几帧动态的图像;如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睛寻找着什么,眼周的羽毛接近透明,拥挤的树木间泄露的光线在这一小簇绒毛上折射出奇异斑斓的光点。
这只一臂长的飞鸟在树干组成的铁壁间盘旋了一圈,降落在我手边的一根藤蔓上。
它是我的精神体,平冠白是它的俗名,最先发现此物种的探索员让仅仅栖息于平冠白森林谋生的鸟和栖息植物共享了同一个名字。古板守制的教授们则多呼它的学名——岚文飞鸢。
经官方调查,登记在案的14亿向导中有将近300万的向导的精神体是平冠白。
它不是什么稀罕的鸟类,在绶穗我们甚至能组出一个平冠白爱好者协会。
据说精神体是平冠白的向导的祖上都是在伐木场工作的工人,现在很少有人愿意人工养殖平冠白树木来制造家具,在无数个纪元以前,它是性价比最高的木材。
我盯着我的精神体,它歪过脖颈啄洗羽毛,然后扇了两下翅膀,又收拢羽翼站在枝头看我。
我猜它今天状态很好,说不定可以保持相当久的形态。
它是我的精神世界的核心,与我心意相通,收到我的想法后朝我低下了头,请我抚摸它。
“……今……天……没事……的……以后也……”
我从它的鸣叫声中听出了这样的句子。
它温顺地承受我的抚摸,复振翅飞翔,在密仄的树干间撞到了一些树叶和树枝,再飞回来的时候羽翼湿透了,嘴中叼着一只樱桃大小的平冠白果。
我接过那颗果子,在它低头啄食的时候闻到了浆果的甜味——
于是我离开了我的精神世界。
我在高维空间里直接看见了它,它还在,没有身影模糊。
“……鲸……”
津——
白津?
我以为它在念白津的名字。
导致我无法毕业的直接原因是平冠白出了问题,它无法维持形态,那假如我和哨兵提交了结合申请,到头来结合时我的精神体无法与其精神体呼应——可能会毁了对方,也毁了我。
唔……其实根本原因还是我不想那么早就让位于向导基因里天然强制的爱情,我拿精神体当借口,麻烦了校长女士和厉主任十二年、应付了父母十二年。
好在最终找到了白津。
可是一般说来精神体出问题,都是受到其他精神体的作用……我难道见过白津的精神体……吗。
我曾经想过这种可能,但无论如何回忆在62船的往事也只是徒增伤感,并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船员们说他的白鲸巨大无比,我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现在这只平冠白得以恢复,多半是我和白津昨天的结合导致的。那时我也听到了它振翅的声音——呃……我想想看,十二年前我快要返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从岩石上跌入海底的时候有……
很多和白津有关的回忆在收到他的死亡通知后我统统不愿再想起,现在待在白津身边才能细想每一个情节,好像又回到了刚返校的日子。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引申出无数的幻想,哪怕我知道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根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顾医师你好,欢迎来到62船。我是船长白津。”
假想当时他就喜欢我的话,我们的恋情会怎么样发展。这是二十一、二岁的我每天晚上会做的事。
我此刻可以回答昨夜的思考:进展如此神速的原因。
因为我不想再次留下遗憾。
拥抱两次、互道晚安,是啊,厉主任说得对,我和谁都可以这么做。
万一搜救船找到了我,端了珂因良的老巢(但愿),说不定我又要和白津分开。
我服下了白津炼制的毒药,变成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幸福地活着的人鱼。他要剥夺我的声音也好,要藏起我的鱼尾叫我永远回不到海底也好,我都愿意。
我有时候慢半拍,不能立时明白白津的狡猾,夜半睡不着的时候总算悟出真相——反正我舍不得把他怎么样。
我是主动献身的一尾鱼,心甘情愿踩进巫师的陷阱。
第81章
我枕着白津的海豚靠枕睡着了。前两日在十字舰上睡得没有这样沉,纵然白津说那是他曾经的房间。
什么梦也没做——对,照理说大脑仍会活动,但我在深度睡眠后什么也记不得。
直到清洁水雾喷了我一手肘,凉飕飕的,我揉着眼睛醒来,原来是手边的扫地机器卡在了地毯边缘。因为无法按照预设的路线清理卫生,机体发出嗡嗡的鸣响。
这一觉大概睡了足足三小时,已经接近12点。
我把扫地机器搬开,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
正巧玄关处的门锁开了,白津指着我的脸颊问:“睡着了吗?脸好红。”
我摸了摸脸,改变行进方向走到玄关处,“有点困。嗯……差不多你走之后就开始睡了。”
“去我床上睡不就好了。”白津说得轻松随意,好像我和他已经住在一起很多年。
我支支吾吾地没说出原因,见他不进来,伸手问道:“午饭呢?我渴了。”
我尽力不去想我和白津在危险地带受人看管的事实。他这么多年都没能离开,我不要拖他后腿成为他的顾虑就是最好的情况。我们默契地绕开了处境,把生存伪装成生活。
“……”白津靠在门边眼眸发暗地看我,他示意我再靠近一些,“顾承宴,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认真听讲,像你这样只知道求投喂的向导做妻子完全——不合格。”
我刚走了一步下玄关的台阶,就被他拉到了怀里,拽着他的衬衫领口软绵绵地恼骂,“谁是你妻子啊!再说,我可比你优秀多了,如果不是你,我没准是首席喔。”
我好像自主开发了身体内的另一个我,我、我、我一定是睡太多、睡蒙圈了,才会这样甜腻地撒娇。我平时挺独立的,真的。
等白津捂着我的眼睛亲了我好几下,他甚至乘我呼吸不畅张口的时机伸了舌头进来——被动地承受他的舌头舔舐口腔内壁的嫩肉,在他舌尖的缠绕流连下哼出鼻音——现在说我才睡醒他信吗。
……我回忆这几分钟到底在做什么、说了什么,羞愤地希望可以掩面溜走。
都是白津房间里的温度太适宜睡觉了,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才……
我后仰着头避开白津连续的亲吻,试图挽回颜面:“我不是要吃的啦,只是还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好——”他托着我的头在我嘴唇和鼻尖上各轻啄一口。
“不行……果然不行。”白津用指腹抹去我脸上剩余的唾液,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我的头顶,脸上欲将我拆吞入腹的欲色消退,变回了俊美强势的一般状态。
什么不行?我其实目前无法招架白津对我动手动脚,直觉让我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