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性ABO(86)
还有无数死在他面前的那些脸,死不瞑目的脸。
冷汗顺着闻川鬓角滴下,他察觉自己有些缺氧,于是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自言自语起来,仿佛房间里多出一点说话声,能让他感觉好一些:“也许是安静触发了罗哥的潜意识,对,潜意识,颜桓不可能让人遵循兽化本能,那对进化没有好处。兽化的人也许,也许需要某种平衡……但是季叔叔是正常的,行为也很正常,季叔叔是Omega……嗯……Omega……”
——项臣!
——项臣醒醒!
他和项臣被电击之前的画面毫无防备地涌入他的脑海,颜桓慈祥的笑容,随即是汹涌而来的剧痛,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扭曲了。
闻川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扯开领子,仿佛他不能呼吸了,所有强装的冷静,克制,想要逼迫自己理智地分析,但他不行,他做不到!
去他的冷静!去他的克制!去他的理智!去他的希望!
闻川眼眶慢慢红了,背对主卧门靠在大床边,咬着手背哭了出来。
好累啊,我好累啊……大哥你在哪儿?
“呜……”一声低咆在头顶响起,闻川浑身一僵,慢慢抬头,充满了雾气的双眸和那双金绿的狼眸对上了。
闻川猛地放下手,手脚并用狼狈地往旁边退开,他的泪水还挂在眼尾,沾湿了睫毛,惨白的脸让他看着灰败了许多,不再那么自信和冷淡。明明现在这幅模样才多了几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和生机,可黑狼却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些不爽。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低头凑近了闻川的脸,闻川闭上眼微微偏头,感觉到滚烫的舌头舔过他的眼睛,将苦咸的泪珠卷走。
黑狼暴躁又焦虑地“嗷呜”一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看看闻川,似乎他有什么事想不明白。
片刻后,黑狼叼着闻川的裤脚,粗鲁地将人拖回了客厅,随后去厨房找了一些干粮丢在闻川脚边,威胁地低咆着,让他吃东西。
闻川其实没什么食欲,他很难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他一直很难受。
他想抱着谁嚎啕大哭,想倾诉委屈,想被项臣抱在怀里温柔的亲吻,想有人陪他说说话,想把所有的责任都丢到一边,爱谁谁吧,如果注定了所有人都得就此沦陷,那就这样吧,他不想挣扎了。
闻川看着那堆食物,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脆弱软弱无用过,沮丧和挫败像座大山压在他的脖子上,令他沉重地抬不起头。
他把爱人弄丢了,把家人弄丢了,把朋友弄丢了,都是因为他没用,他破解不了疫苗。
黑狼再次威胁地发出低吼,这次声音大了些,闻川肩膀一抖,颤着手拿起一盒饼干,也不管过没过期,他撕开包装,拿起一片塞进嘴里逼迫自己吃下去。
豆大的眼泪砸落在包装盒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晕染开了盒上的字迹。
他吸着鼻子,一边吃一边哭,若是以前他定会对这样的自己嗤之以鼻,哭没有任何用,解决不了任何事,只是浪费时间。
除了承认失败,表现出无能软弱来,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越想克制,眼泪却汹涌得更厉害了。
他终于低低地哭出声来,随即越来越大声,他哭得打嗝,吞不下饼干渣,呛咳起来。
黑狼不耐烦地一爪掀翻了地上的食物,拆开的饼干散落一地,被他狠狠踩碎在脚下。
他发出威胁地咆哮,仿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如果不是饿了,那是什么?说出来啊!
闻川不去看黑狼,闭了闭眼,想起了两人交往之前,项臣在食堂里给自己端来吃的。
男人的声音那么温柔,带着一点担忧,说:“虽然你没胃口,还是尽量多吃些吧,你这样熬不住的。吃不完就给我。”
那时候他们在临时救援点,他为了破解疫苗吃不下睡不着,项臣热情地推荐道:“这种速冻的点心味道还行,我昨天试过了,应该合你胃口。”
项臣边哄着他吃饭,边同他闲聊,想让他放松一些,后来他实在吃不下,剩下的半块点心就被项臣自然地夹走了。
他说:“说了吃不完就给我,不用勉强。”
然后他对着自己咬过的缺口,慢慢咬了下去。
那一幕的画面倏然被拉长,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他们躲进房间,项臣红着脸,紧张地语无伦次,眼神里带着热切的渴望。他翻来覆去念叨着喜欢,只是两个字,就足以拨动自己总是冷静淡然的心弦。
闻川红着眼睛,猛然抬头,将手里的饼干狠狠砸向黑狼。
黑狼的毛上沾上大片的饼干渣,金绿的眼睛倏然瞪圆了,他暴怒地呲出獠牙,一爪子按在了闻川身上,将人压倒,俯身凑近,灼热的呼吸带着凶狠喷洒在闻川脸上。
“吼——!”黑狼发出怒吼。
闻川擦了一把脸,一拳砸在了黑狼鼻子上,吼道:“来啊!有本事咬死我!来!”
闻川拉开衣领,露出脆弱的脖子:“是谁说他喜欢我!是谁说他会保护我!是谁说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谁说的不会让人动我一根汗毛!”
“谁说的会永远陪着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
闻川说着眼泪又汹涌地淌了出来,鼻涕眼泪横流,嘴里没吞下的饼干渣喷了黑狼一脸。
可此刻没人在乎这些,再狼狈再难看也无所谓,他急需一个出口发泄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
黑狼往后退了一步,舌尖猛舔被揍的鼻子。
闻川扑了过去,揪着黑狼的毛厮打,拳头胡乱地砸在黑狼的鼻子、嘴巴、眼睛上,他尚不解恨,又一口咬住了黑狼的耳朵。
黑狼简直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将闻川踹向一边,闻川撞在茶几上,玻璃茶几被直接撞翻,砸在地上碎成了渣。
黑狼眼神阴沉狠厉,往前一步,脚下被玻璃划伤,流出血来,Alpha带有极强攻击性的信息素弥漫开来,闻川低头呸出一口黑毛,揉了下被撞到的肩膀,半哭不哭地哽咽道:“来,接着打,你有本事就直接咬死我,没本事就乖乖让我揍。”
他从地上爬坐起来,手心撑了一下地,细碎的玻璃渣立刻将那白嫩的掌心划出道道血痕,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赤脚踩在玻璃碎片上,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黑狼定定地看着他,Omega那张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嘴角带着一点饼干屑,满身狼狈,脸色更是十分惨白难看。
黑狼只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他“呜”了一声在玻璃渣外来回踱步转圈,粗大的尾巴耷拉着,耳朵微微转动,瘦长的嘴下呲出雪白獠牙,喉咙里不时发出焦躁地低咆。
他很生气,很焦虑,很难受。
但他弄不清这种难受是为什么,仿佛只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狼狈不堪,就足以让他无法忍受。他想愤怒地将人压倒,对着他咆哮,将他控制在自己身下,令他哪儿也去不了,但他又敏锐地知道,自己一旦强硬起来,这人会更加狼狈不堪,会伤上加伤。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愤怒不已,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
这人不是饿了,难道是渴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很很乱,时而清晰时而又迷茫,他潜意识感觉自己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揍自己,为什么哭;但他不敢去细想,他不敢将那个潜意识挖出来,仿佛一旦知道真相,他会更加受不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离开这个Omega。
黑狼终于停步,转头阴沉沉地看着站在一地玻璃碎片里的男人。
他怒吼一声,冲了进去,不顾脚下受伤,碎片扎进了爪子里,硬是强行将男人驮上背,不让他再接触那些该死的玻璃渣,小心又愤怒不已地将人转移进了卧室里。
Omega的血充斥在鼻尖,令他蠢蠢欲动,他将人丢在床上,一爪子压在对方腿上,低头去舔那双受伤的脚。
闻川愣愣地看着他,又见他夹着一点尾巴,背着耳朵,满面阴沉地将食物重新叼回来扔在床上,又叼着碗去接了一杯水,放在矮柜上。
做完这些,他看了闻川一眼,走到卧室门口趴下了。
他仿佛在无声地说:我会跟你保持距离。
闻川愣了一会儿,直到脚下的伤口自动痊愈了,才慢慢走到门口,低头看这头大狼。
黑狼没好气地喷了一口气,耳朵扇动两下,不去看他。
闻川莫名从他的神情里看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委屈来。
发泄了这一通,又哭又闹的,闻川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了。他迟疑了一会儿,看向客厅的方向,刚要走出去,黑狼立刻亮出獠牙,威胁地弓背,一双眼珠死死盯着他。
闻川缩回脚来,黑狼便喷出一口气,趴了下来。
如此来回几次,黑狼恼了,在闻川的膝盖上一撞,闻川重心不稳摔倒,黑狼便熟练地驮住他,将他扔回了床上。
那厚实的爪子还在床沿搭了一下,仿佛在说——待在这儿!
闻川有些不敢置信,他以为兽化的人没有理智,还会缺失一些智商,行为更像遵从本能的野兽,可似乎……并不是这样?
季鸿源显然没有失去理智和智商,但毕竟是个别例子,黑豹、灰熊、花豹、黑狼都十分统一地显露出了这种笨拙和无法正常沟通的情况。
他当时下载的所有资料,因为被迫发情的缘故,遗落在了实验室里没能带走,眼下他没法进行分析。
犹豫一下,他抬手指着客厅,道:“我不能去那儿?”
黑狼盯着他,没回答,只耳朵动了一下。
闻川联系黑狼方才舔自己脚的行为,又问:“因为那里危险吗?”
黑狼依然没回答,耷在地上的尾巴轻微摆动了一下。
闻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黑狼的眸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见那双手靠近了鼻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那一瞬间,闻川觉得他真的看见了黑狼眼里透出的委屈。
闻川喉咙动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打你。”
黑狼微微抬头,鼻尖碰了碰闻川的手心。
闻川急促地呼吸,片刻后他尝试着抱住了狼头,摸了摸他的毛,黑狼的耳朵不住转动,金绿的眼睛斜睨过来,似乎在观察他要做什么。
闻川心头重新涌起了希望,这大起大落的失重感,令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黑狼。
“项臣?”他轻轻地喊。
这是他醒了之后,第一次叫Alpha的名字。
黑狼尾巴动了一下,侧过头,粗鲁地舔了舔他的侧脸,又舔了舔他的嘴角。
闻川跪坐在地上,抱着黑狼,埋头进他的被毛里,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他低低地说,“但我真的很生气,你为什么认不出我,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