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有灵犀/That Alien Feeling(3)

　　“不幸啊，老兄。”杰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亚当只耸了耸肩。他不想谈这事。
　　跟杰克道了别，亚当朝着对街那熟悉的咖啡馆走去。
　　他推开门，门铃发出欢乐的响声。哈利看了过来，对他露出微笑。亚当也回以微笑，走向柜台。
　　这天晚上咖啡馆里相当热闹，有几位顾客排在他前面。亚当趁此机会望着正在接待其他客人的哈利。
　　哈利把他的栗色头发梳在脑后，他光洁如瓷的皮肤像往常一样柔嫩无暇。他仔细倾听排在队首的老妇人说话，蓝紫色的眼睛和善又认真；她给了他丰厚的小费，他粉色的嘴唇立刻浮现甜美的微笑。亚当可以理解那位老妇人：最近他在这家小咖啡馆花的钱也相当可观。
　　那位老妇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哈利。接着，两个小女孩——六岁左右的双胞胎——走上前去兴奋地指着巧克力蛋糕。“请给我们蛋糕。”她们齐声说完，开始掏口袋，那大概是她们所有的积蓄，硬币滚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掉到了地上。
　　哈利低下头对着小女孩们笑，开始数硬币。他看上去不但不恼，还非常喜欢她们。“今天是你们的生日吗？”
　　两个小女孩一起摇头。“我们就是喜欢巧克力，”其中一个说。
　　“和蛋糕。”另一个补充。
　　“所以我们就‘一石二鸟’啦。”第一个小女孩庄严地告知。
　　哈利对她们眨眨眼。亚当看得出他不太明白——这成语他可能也不懂——但哈利没有纠结，他开怀地笑着，把蛋糕递给她们。“蛋糕来了，小乖们。”
　　亚当笃定小女孩们给的钱远不够买那块蛋糕，因为哈利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钱，和小女孩们的硬币放在一起。他看着这一切，试着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下一位顾客是个跟哈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抱歉，伙计，可你穿的这是啥？”他边笑边说。
　　哈利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亚当露出一丝微笑。他认识哈利三周了，习惯了他的怪品味，已经对他的怪打扮视若无睹了。幸好这家咖啡馆的老板不搞统一制服那套。
　　这天他穿着一条旧牛仔裤，围裙底下是一件宽大的亮桔色衬衫，上面还有些蓝色和绿色的斑点。这衣服真难看，但不知怎的，穿在哈利身上就显得很可爱。
　　“我不明白。”哈利眨着眼，对那位顾客说。
　　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打死我也不会穿你身上那件橙色玩意。妈呀，就算我奶奶也绝对不会穿！”
　　哈利的表情暗淡了。亚当被那出言不逊的家伙气得火冒三丈。
　　“哦，”哈利说着，摸了摸他的衬衫。“我用第一份薪水买的呢。”
　　“抱歉，不过实在是难看得要命，”那人说，“请给我黑咖啡。”
　　哈利默默地帮他端来咖啡，礼貌地笑着说了再见。
　　等柜台旁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亚当立刻说：“他胡说，这衣服不难看，哈宝。你穿着挺可爱的。”
　　哈利对他笑了笑，又揉着衬衫的衣料。“你用不着骗我，”他假装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我的品味很诡异，而且……是啦。”他拿起一块抹布，擦着一尘不染的柜台。
　　“嘿。”亚当把一只手按在哈利肩上，哈利看向他。“我没有骗你，宝宝。别理那傻瓜。说实话这衬衫是有点辣眼睛，但你穿起来简直风华绝代。”
　　哈利笑了，眼里终于又有了神采。“这件衣服很柔软，所以我才买的。但我没觉得颜色很可怕之类的。我很喜欢。它能让我在灰蒙蒙的雨天里开心一些，伦敦又经常都是阴沉沉、湿漉漉的。”
　　“只要你喜欢就行，别理其他人。”亚当说，“不过不管我这话说了有多大意义，我觉得你看起来很迷人。”你总是很迷人。
　　哈利咯咯地笑着。“谢啦。”他按亚当平时的口味做好咖啡，递过来。“还有别的事吗？”
　　“实际上，有。”亚当把他从办公室带过来的盒子放在柜台上。“给你的。”
　　哈利看看盒子，又看看亚当，一脸惊讶。“给我？算是，一份礼物？”
　　“没错。”亚当回道。
　　哈利看着墙上的日历，微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今天是送礼物的日子，”他迟疑地说。
　　“的确不是。”亚当耸了耸肩。“我就是喜欢到处给朋友们送礼物，不需要理由。”他撒谎了，他希望哈利别把这事告诉杰克；杰克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几乎听见了杰克的调侃：我的礼物呢，克劳福德？
　　“哦，”哈利咬着嘴唇，“可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小哈，”亚当说，“来，趁着没客人打开看看。”
　　“其实我们已经打烊啦。”哈利说着，走过去锁了门。他回到柜台边，拿起盒子，兴奋得脸庞发亮。神呐，他怎么这么招人疼？
　　亚当看着哈利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个手机。”哈利停了一会儿才说。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希望你喜欢。”
　　“我喜欢。”哈利轻轻地说。他看着商标，抿紧了嘴唇，眼神犹豫不决。“可这很贵吧？我记得在电视上见过这个。”
　　这是三星最新的旗舰款，当然不便宜，但用不着告诉哈利。
　　“放心，我又没动用存款。”亚当说的倒是实话。作为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他赚的钱不怎么花在别人身上。他会给双亲一些经济上的帮助，可他们住在乡下，一直坚持他们不需要多少钱，所以他的账户余额相当充裕。
　　哈利看了他一眼。“我不傻，亚当。我知道这个手机不便宜。我不能要。”
　　他的固执看起来如此可人，让亚当想要亲吻他眉间的小皱褶，然后吻他紧紧抿着的粉嫩嘴唇。
　　亚当差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太想要哈利了，这事已经超出了有趣的范畴。
　　“我退不了货，”他说，“而且我也已经有手机了。看来我是白花钱了。”
　　哈利笑了。“你这人真坏，你知道这点吧？”哈利走近几步，在亚当脸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太感谢了，真的。现在我就跟其他普通地球人一样啦！”
　　“你真是个奇葩，”亚当怜爱地说着，同时告诉自己，他的脸颊并没有为那天真的触碰而刺痛。他还没那么可悲。
　　“对呀。”哈利打开手机电源，神情专注无比，可爱得要命。有时候亚当会想，无论哈利来自哪里，肯定不是个科技发达的地方——哈利对所有的科技产品都不太会用，总是抱着尝试的态度。亚当无数次试图问出哈利的故乡，但哈利只是重复着第一个答案——他是外星人——然后笑着转移话题。这让亚当很好奇。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住在国外，看上去完全没人照管，这挺奇怪的。但他不会逼问，等哈利准备好的时候他会说的。
　　“能把你的号码给我吗？”哈利满心欢喜地笑着，仿佛说出这句话是种莫大的享受。
　　“我已经存进去了，”亚当说，“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行。”
　　哈利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转过身去。“我在想……”他踌躇着，“你现在有空吗？到我家来看看电影什么的，怎么样？我昨天订阅网飞了！咱们一起撸网飞？”
　　亚当呛了咖啡，咳嗽起来。
　　哈利立刻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他拍着亚当的背。哈利脸上一派天真。不出所料，哈利根本没那个意思。
　　亚当清清嗓子，松了松领带。“我没事。”
　　“撸网飞不？”
　　他应该拒绝。他真的不该再跟这个异性恋、非单身、已订婚的家伙待在一起。这是在找虐。
　　但哈利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片真诚；妈的，他已经完全被这孩子套牢了。
　　“好，”亚当说。“不过……你真该查一下‘撸网飞①’是什么意思。将来可别被人误解了，哈宝。”
　　注①：Netflix and chill，欧美新流行语，指在家开着电视机（一般是网飞）跟人啪啪啪。
　　过了五分钟，哈利满脸通红地从更衣室走出来。
　　“可以走了？”亚当掏出车钥匙。
　　哈利只是点了点头。
　　“我问萨曼莎了，‘撸网飞’的意思。”哈利坐进亚当的副驾座，“超丢脸。”
　　亚当闷笑，发动了引擎。“还好你是跟我说，没对别人说错话。换个人肯定以为你在约炮。”
　　哈利咕咕笑着，把手按在发烫的脸上。“幸好我有你，在我变成傻老外的时候提醒我。”
　　“嗯，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是外星人吗？你这个外星人对英语还是领悟得挺不错的。”
　　“谢谢。”哈利说这句话的表情让亚当不太明白。
　　“你住哪儿？”亚当问。
　　哈利告诉他地址，亚当输入了导航系统。
　　没开多久就到了。二十分钟后，哈利打开公寓的门请他进去。
　　太小了。这是亚当的第一印象。公寓只有一个丁点大的厨房和一间丁点大的小屋，屋里将将能容纳一张老旧的棕色沙发，一张小咖啡桌，还有一台电视。亚当看着那张又短又硬的沙发，想象着哈利睡在上面的样子，差点露出嫌弃的表情。这沙发一看就很不舒服。
　　“这儿不怎么样，”哈利有点难为情。
　　“该让你看看我到伦敦之后的第一间公寓，”亚当笑着坐进沙发。果然跟看上去一样难坐。“可能地方要大一点，不过我是跟三个人合租。”
　　“我去准备爆米花。你来选个片子？”
　　亚当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哈利钻进厨房去了。亚当东张西望，有点不安。在这地方待久了会得幽闭恐惧症。
　　不过，当哈利抱着一碗爆米花和两听健怡可乐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哈利看上去兴高采烈，亚当不想让他难堪，扫他的兴。伦敦租金高。哈利能够靠自己在这里落下脚，是件值得敬佩的事。
　　哈利扑通一声坐到亚当身边，摊开一块毯子盖在两人腿上，把装爆米花的碗放在他们中间。
　　有那么一会儿，亚当不敢睁开眼睛。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放松下来。这沙发太他妈小了。
　　“你怎么没挑电影？”哈利问。
　　“我想等你选。”
　　“好呀，但你要是不喜欢可不准抱怨！”
　　亚当看着正在浏览网飞页面的哈利，一股迫切的渴望油然而生：他想把手臂搁在哈利肩上，把他搂得更近。他试着压抑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