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男寡(128)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在那里,他要找到她。
尤铭听见了张先生的脚步声,他把扯下来的那颗头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把头骨踩碎。
踩碎第一颗头的时候,尤铭明显感觉到整栋大楼都晃了晃。
他紧皱着眉,一颗颗的把头扯下来,每扯下来一颗头,其它的头颅就咬得更紧。
硬扯下来,只会让尤铭的皮肉也被连着扯下来一块。
尤铭紧皱着眉,指尖火重新在指尖跳跃,忽明忽暗,他口念咒语,这簇火焰跳跃到最近的人头上,将这颗人头燃烧起来,蓝绿的火焰格外妖冶,鼻尖还有一股腐肉烧焦的恶臭味。
几颗脑袋全部烧完,屋里的阴气瞬间消散。
“不在这里。”尤铭看了眼云瞳,“你能找到指挥这些人头的鬼在哪儿吗?”
云瞳的眼睛里冒着绿光,像一头狼。
他飞奔了出去,尤铭跟在云瞳的身后。
走廊上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
而原本应该在门外的张先生现在已经消失了。
追逐着哭声的张先生现在站在窗台上,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一副要轻生的模样,她的身体很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去,她强忍着哭声,绝望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张先生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从没有这么温柔过。
女孩穿着深紫色的连衣裙,在黑夜中有些看不清,一头黑色的长发又长又直,没有一点光泽,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听上去就很可怜,她啜泣着说:“没人在乎我。”
张先生的心脏一揪,好像他也能感受到女孩的情绪,那种被所有人无视,不被爱和期待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屏息,但他还是坚持地说:“不会的,你会遇到在乎你的人,快下来,上面很危险。”
女孩没有回头,她看着夜空:“我好想死啊。”
她重复了一句:“好想死。”
“还是活着好。”张先生连忙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连死都不怕,害怕活着?”
女孩的声音轻柔:“死有什么可怕的,痛过之后就没有意识了,活着的话,要日复一日,每分每秒重复那种痛。”
张先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觉得她说的真有道理。
“你觉得痛吗?”女孩忽然问他,“活着难过吗?”
张先生想说不难过,他有自己的事业,虽然跟妻子离婚了,但两人还是朋友,儿子很懂事,现在在国外深造,毕业后就能到公司帮他的忙,他前面的几十年把酸甜苦辣全都品尝了一遍。
但是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和妻子离婚前无休止的争吵。
最信任的下属拷走了公司顾客的资料被对手公司挖走。
儿子叛逆期的时候经常离家出走。
事业不能再给他满足感。
破裂的家庭关系让他心力交瘁。
公司乱七八糟的事让他觉得不如甩手不干了。
疲惫、劳累和绝望一拥而上,让他忽然觉得女孩说的对。
活着太累了。
女孩还是背对着他,却把手伸出来,也不管伸得方向对不对,她问道:“你要上来吗?”
“这里的夜景也很好看。”
张先生迷迷糊糊地迈腿,朝女孩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他要迈上台阶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一记手刀敲晕了,身体一软的倒下去。
尤铭伸手扶住张先生,再把他缓缓放到地板上。
女孩依旧没有回头,好像半点不为自己失去了费尽心思引来的猎物被截胡生气,她温温柔柔地问:“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云瞳想直接冲上去把女孩撕碎,却被尤铭阻止了。
“她没有害过人。”尤铭轻声说,“没有血气。”
这样的鬼,没有害过人?
云瞳不太相信,他更愿意相信女鬼用什么手段把血气隐藏起来了。
有些厉鬼修炼的时间够长是可以做到的。
女孩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而是幽幽的问:“活着哪里好呢?”
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一股力量,能把人带进最不堪的回忆里。
尤铭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恍惚。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尤爸爸和尤妈妈几乎整天整天的不在家,唯一陪伴他的只有一个亚古兽的玩偶,他也不能下床,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
在一个节目放完之后,他伸手去拿放在柜子上的遥控器。
遥控器有些远,他把手臂伸到了极限却依旧没有拿到。
他一用力,就从床上摔了下去。
他以一种狼狈又滑稽的姿势倒在地上,转头只能看见高高的窗户。
早熟的尤铭有那么一刻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生就好了,他活得很痛苦,父母为了维持他的生命也很痛苦。
电视上忽然放起了新闻节目,一位患病三年的绝症患者选择了自杀。
当镜头对准患者家属的时候,所有人都哭得撕心裂肺。
但是好像那撕心裂肺当中,又带着些许轻松。
那个病患只病了三年,而他从出生起就这样。
病患的家庭情况还比他家好,能卖两套房子去治病。
而为了买药,他爸要一个人打两份工,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他妈为了照顾他只能打零工,这样才能赶回来给他做饭。
他身体好点之后能去学校,但同学们一开始会因为同情而照顾他。
时间久了,同学们就把他当做隐形人,谁也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照顾别人。
看着窗户的那一瞬间,尤铭有种爬上去,然后跳下去的冲动。
这样就不用拖累父母了。
等尤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
只要迈上这层楼梯,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大马路。
女孩还是没有回头,她静静地坐着,又轻轻地说:“活着太累了。”
然后她哼起了曲子,不是尤铭知道的任何一首歌的曲子,更像是她随口哼来的,在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很清晰,也很空灵,像一位天赋异禀的歌唱家。
尤铭转头去看云瞳,却发现云瞳表情狰狞,但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下来。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祈求什么。
云瞳这样的鬼也会被女鬼蛊惑?
尤铭:“为什么?”
女鬼洁白的腿在栏杆下晃荡,她的裙子也随着风而摇摆,
女鬼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坐着。
尤铭开始捏手决,他要把她送到阴间去。
女鬼此时却突然转过头——
并不是尤铭预想中的狰狞面孔,这是个死相很漂亮的女孩。
皮肤苍白,五官平淡,眉毛也很淡,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叫人觉得她有无数说不出的哀愁。
“我不想去阴间。”女鬼忧愁地说。
尤铭:“你 为什么会有傀儡?”
女鬼抬起头,她看着尤铭的脸,带着一丝赞叹,更多的是悲伤的口吻说:“它们以前陪着我,现在也陪着我。”
尤铭:“它们都被我烧干净了。”
女鬼也不难过,而是充满了羡慕地说:“真好。”
女鬼又问他:“你刚刚那么难过,为什么不跳下去呢?跳下去就解脱了。”
尤铭的脸上忽然勾勒出一个笑容。
就好像一瞬间冰雪消融,绿芽爬上枝头,他轻声说:“我死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会难过。”
女鬼看着尤铭,确认他没有说谎,依旧是那副充满了哀愁的模样:“真好……”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寒风忽然吹来,气温瞬间下降,女鬼抬头望向夜空。
黑色的旋涡在夜空中成型。
一个人从旋涡中走出来。
——江予安来了。
他来的时候,引入眼帘的就是尤铭一身血污的模样。
江予安面无表情,看向女鬼。
女鬼也看着江予安,然后她转头问尤铭:“这是你的爱人吗?”
尤铭一愣,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话,于是他笑着承认了:“是。”
女鬼轻声说:“真好。”
女鬼闭上眼睛。
就在江予安要出手的时候,尤铭忽然说:“把她送到阴间去吧。”
江予安看着尤铭,黑色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怒火,他看着尤铭身上的伤,眼睛更加暗沉,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尤铭看着江予安。
江予安紧抿着唇,本来就不厚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江予安的手一挥,女鬼和云瞳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被送去了阴间。
尤铭还有些事没有问女鬼,估计只能换个时间再去问了,当务之急是要哄江予安。
脚踩在地上,江予安看也不看尤铭就朝前走,语气冷硬:“回去。”
说得很冷酷,但还是转身把尤铭抱起来:“一身伤。”
尤铭现在还是不觉得痛,他说:“不疼,我能自己走。”
江予安的嘴角抽了抽,有时候他觉得尤铭很可爱,但这种时候又觉得尤铭很可恶。
江予安没有放下尤铭,尤铭只能靠着江予安的胸脯上。
说实话,他的屁股被江予安的手臂勒得有点不舒服,也不是疼。
幸好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只有扫大街的大爷多看了他们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