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相思(20)
芭蕉已绿,樱桃未红,偷得浮生半日。
便是辟芷活了千年,见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忍不住沉溺于凡俗的欢喜里。
第三日,帝都来了一位故人——当年阻止辟芷带走温玉章的那个小道士。
十年过去,小道士也到了而立之年,看起来沉稳许多,见了温玉章辟芷,倒是一点隔阂都没有。谈起年少无知,多管闲事的臭脾气,还能自嘲上几句。
“洞庭正乱着,你说的那条白蛇我刚见过,他的洞府毁于地动,怕是自顾不暇。”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辟芷屈指一算,还没说话,空垌道士便接口道:“古时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时日长了,天柱不稳也是常事。”
温玉章惊讶:“天柱不稳会怎么样?”
“放心,还能撑几十年。”辟芷端着药递给温玉章,“不是你能管的事。先喝药吧。”
“就是,回头补也好,换只大鳖也好,自有天上的人操心。”空垌笑嘻嘻地补上一句,又问温玉章的身体。
辟芷说了找白蛇的由来,那道士眼睛一亮,“那你何必舍近求远。”
空垌笑道:“蓬莱仙山仙草虽多,可也不必求到那里,云南琉仙山有个寒潭,寒潭里生着的樰蝽花倒也可用。”
“只是樰蝽花旁守着灵兽,怕是不易取。”
辟芷当下决定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去琉仙山,虽然温玉章谈笑如常,可他总有等不得的急躁。
温玉章听了后点头道:“也好,早去早回。”
“最多两日就回来了。”辟芷想了想,“快的话一日就能回来,你安心等我。”
“好。”温玉章微笑,接过侍女端来的药,沉默地喝下今天的第四剂药。
老太医也不知哪里来的药方,这药见效极快,温玉章今日坐的久,眉间有些倦意,一碗药下去,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双目如点漆,笑吟吟地看着辟芷。
辟芷捏了一枚蜜饯递到他唇边。
温玉章低头咬着蜜饯,舌尖从辟芷的指腹划过,辟芷收回手指冷着脸说:“别乱动......”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温玉章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凑过来,唇贴着唇,声音在勾缠的舌尖过一遍也变得粘稠,“你也尝尝。”
蜜饯被温玉章的舌头顶着喂到辟芷口中,草药的苦味混合这蜜饯的甜一起在舌尖炸开,禁欲多日的老妖怪轻易想起曾经尝过的甘甜,身体比理智先一步投降,辟芷几乎是愣着任由温玉章缠着他的唇舌纠缠吮吸。
呼吸渐乱,辟芷何时受过这等煎熬。
温玉章松开唇,额头抵着辟芷的额头轻喘:“青归,你把长生莲带来给我看好不好?”
“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
辟芷撇开眼不去看他。
温玉章站起来缓缓脱了自己的衣衫,一步步走到辟芷身前,他低笑着俯身在大蛇耳边问:“那我好不好看?”
进退不得,辟芷被撩的心头火气,不知要怪谁,脸色越发的冷,却连看都不敢看温玉章。
好似生性冷淡的千年都白活了。
温玉章笑起来,拉着辟芷的手放在自己的双腿间,让他摸鼓囊囊的肥嫩蚌肉,“里面有荔枝呢。”
“青归,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温玉章坐在辟芷的腿上在他耳边呢喃:“给我好不好?我想你。”
“再过两天,你就带着樰蝽花回来了,就一次好不好……我喜欢你呢,青归、情归。”温玉章垂目看着大蛇,神态温柔,目光如水,身姿也是软的,寻常如往昔,却让大蛇想起更久远的过去,温玉章分明是怕的,却强迫自己看着大蛇,木着脸皮说:“我不讨厌你。”
辟芷不由说道:“你别怕。”
温玉章的眸里湿漉漉的,笑起来:“我只怕你不给我……”
未完的话被大蛇连着温玉章的舌头一起衔到口中,他搂着温玉章倒在床上,动作急切又温柔,手心里的肌肤柔滑如缎,火热潮湿的花蕊里含着荔枝。温玉章仰头,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柔韧的腰肢拱起,身子带着情欲的粉色,犹如含苞的玉兰,安静地打开身体,等待大蛇的肆掠。
情到浓时,温玉章在他耳边一声声地喊:“青归。”
大概是因为有段时日没有交欢,今夜的温玉章彷佛格外甜美多汁,辟芷有心温柔些,却也顶不住身下娇软的美人声声催促,主动迎上来让他肏了熟透。
到了顶峰,辟芷紧紧搂着温玉章,情不自禁道:“等我回来。”
许久没有听见温玉章应他,辟芷微微松开他,却见温玉章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熟。
辟芷醒来的时候还未见曙光,窗外暗沉寂静,远处的天宇蒙着一层深蓝的薄光,再远处月如霜雪,低低地挂在群山之上。
温玉章安睡在他怀里,鬓边的头发遮着脸,只能看见青丝间微微颤动的眼睫。
辟芷将他的鬓发勾到耳后,露出清隽的眉眼来,他今年也到了而立之年,数年官场沉浮,比起初见,温玉章少了稚嫩纯净,一举一动皆是上位者的威严冷峻。
重逢之后,辟芷渐渐有些明白,只有在他身侧,温玉章才是这样温静恬逸的模样。
辟芷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后又折回床边,温玉章睡的不是很安稳,他俯身在温玉章耳边小声地说:“玉章,我走了。”
声音太小,温玉章自然是没有醒,辟芷忽然想起五年前温玉章上朝前在他耳边说的“我走了”。
温玉章这么好,就不计较他那霸道脾气了。想了想,大蛇又贴在温玉章耳边说:“明日就回来。”
辟芷离开之前又弯腰检查一遍温玉章胸前挂的银环,再三确认银环里的禁制还在,他低头亲温玉章的鬓发,笑着叹气,“哎,我真走了。”
温玉章睡的沉了,没有应他。
辟芷放下床帷,厚重的帷幕挡住了光线,床榻里重归寂静,辟芷化作长蛇,一阵风过,已然在云层中穿行。
晨光熹微,日光渐渐落满窗棂。
不过大半日光景,辟芷便到了琉仙山,云南丛林众多,瘴气弥漫,而这深山里的寒潭更是少有人至。樰蝽花并不难找,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摘取,全然是因为寒潭旁边守着的灵兽。辟芷知道灵草必然会有凶兽守着,却没想到兽居然是一头蛟龙。
蛟龙卧在寒潭之中,听见声音,只掀开眼皮瞭了辟芷一眼,又重新闭上,声音里满是不屑:“一条小蛇,回去吧,你打不过我。”
辟芷落在潭边:“这朵樰蝽花才五百年吧。”
蛟龙嗤笑道:“好大的口气。”
他甩了甩尾巴,寒潭立刻起了波涛,“若是你能化龙,倒是和我有一拼之力,可惜了,吃了樰蝽花也无用。”蛟龙嘲讽道:“成仙哪是那么容易的。”
辟芷听他说到化龙,神情一动,无谓道:“机缘未到,强求不来。”他站在寒潭旁边的大石头上,垂目望着水中的蛟龙,不咸不淡地说:“我拿东西和你换。”
“区区一条长虫,你用什么东西能和我换?”
辟芷用双指点着自己胸腹某处,望着寒潭中开着的雪白花朵,问道:“我用它来换,如何?”
蛟龙盯着他的手指不语。
辟芷的手指轻点两下,笑道:“千年蛇妖的蛇胆,可换得你的樰蝽?”
从琉仙山离开,辟芷本来想直接回去,又突然想到温玉章心心念念想看长生莲,玉章难得向他要东西,犹豫了一会儿,想到离开前温玉章精神还不错,便先回了他的碧芷洞。
琉仙在极南,碧芷又在极北,纵使能腾云驾雾,辟芷也花了一日时间。
等到了碧芷洞,辟芷已经离开一日一夜。
长生莲并不是长在水里,而是生在翡翠之中,辟芷顾不上休息,直接切下一块翡翠,抱着长生就要回去。
就在这时,辟芷心中一动,他愣神片刻,神情惶急起来——银环上的禁制被触动了。
那禁制连着辟芷的心脉,为的其实是护看温玉章的三魂七魄,并不是他说的防温小石,不过瞬息,三魂将散,已然冲开了禁制。
辟芷猛然吐出一口血,雪青色的长生花瓣上落满了红色血珠。
第二十二章 上天入地无可挽回
温小石一早就被接到宫里和小皇帝玩,还未到午时,两个小孩子又被太后带回了丞相府。
相府比往常安静,郑初妍脸色苍白地看着守在温玉章床前的老太医。
“怎么样?”
太医踌躇半响,反复把脉,最终还是拱手长揖,宣告:“温相薨。”
空垌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抱着拂尘入定一般不言不语。
郑初妍怔怔落下泪来,喃喃道:“怎么会……”
正是兵荒马乱之时,众人忽然听见一阵电闪雷鸣,辟芷裹挟着寒风落在温玉章床前,他紧紧抿着唇,目光犹如寒星定定地看着床上彷佛安睡着的人。
“你小声一点,”正往床上爬的温小石不满地去推辟芷:“爹爹睡着了,你不要吵醒了阿爹。”
“温大人死了。”
宫里的孩子对于生死比温小石敏感清楚的多,小皇帝去拉温小石,温小石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呸,你爹才死了。”
小皇帝红着脸大声道:“你大胆!”
“你放肆!”温小石梗着脖子气势一点不输。
没人顾得上两个小孩子的争吵,所有人都在看辟芷,辟芷缓缓俯身在温玉章的眉心化了一个符,那符微微一闪就彻底消失,辟芷的手指猛然一抖,再次画下一模一样的符,符咒再次消失。
他不死心,画的越来越快,冰凉的手指摩擦着温玉章的额头,像是彼此都有了温度。
直到空垌看不过去,出声道:“别画生咒了,没用的,若不是你下的禁制,温大人此刻已入了忘川。现在只留下一魂一魄,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魂入忘川,魄进轮回,此后,天地间再也没有温玉章。
辟芷紧紧攥着手指,似乎这样就能留住温玉章剩下的魂魄,良久,他低声问道:“玉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郑初妍缓缓道:“五年前你走之后,我以死相逼,想要我父亲救温大人,我父亲没理我。后来温大人突然递信给我要见我父亲,我不知道温大人为什么改了主意,也不清楚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温大人被偷偷救了出来。”
因为他告诉玉章已经怀了小蛇,慨然赴死不代表他能狠心让骨肉至亲陪葬。辟芷回想起温玉章对于再次怀孕的抵触,怕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再体会一次同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