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龙君,不矮!(88)
犹豫了一刻的慕音半尴不尬的站在颜辞镜身后,抿唇不语,只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捂住了自己对他所有的不忍和心疼怜惜,也掩盖住了最后一分信任。
楚闲默不作声的也站了过去,轻轻拍了下慕音的肩,然后揽住他的肩略关切的看着他,慕音冲他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目光却转到了另一处。
他实在不想听七槿的泣声,挥袖把她送回冥界了,反正墨清寒的魂魄也得归去,让他们有什么话在那边说吧,反正又不是没投胎机会了,只是……
慕音笑了,眼里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轻声说道:“我方才是信了你的,清寒也是。不过好像,我们都信错了。”
一块泛着青色灵光的竹叶形玉佩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宣判,而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把它捡起来。
墨寻钰透过颜辞镜的肩也看到了那块玉佩,他咬紧了下唇,然后去看慕音:“不是我。”
慕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莫名的觉得他很难过,十分难过。
他微微笑了一下,清清冷冷的:“是我识人不清,把魔者当善者养了那么几年,给了你去为恶作歹的本事,却又没能指引你走到正道上,是我错了。”
墨寻钰下意识的摇头:“不……不是……师父,师父你信我,不是我……”
慕音轻声道:“我说了,我原是信你的。”
可是那块玉佩,打破了他所有的信任。没有人去问那块玉佩为什么会在墨寻钰身上,一切都这么显而易见了,墨寻钰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这块玉佩已经证明了一切。
楚闲轻轻的叫了一声:“辞镜。”
颜辞镜回过头去看他,却见楚闲对他摇了摇头,墨寻钰似乎明白了楚闲的意思,弯了弯唇角,他一把推开了颜辞镜:“辞辞,别靠我太近,没什么好处。”
楚闲一言不发的拉过了颜辞镜,数落他:“本来是他们师徒俩的事,现在却摊上了这么多条命,这事不好解决,你乱掺和什么?”
颜辞镜抿了抿唇:“我只是在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闲一声嗤笑,在他耳边低语:“怎么不会变成这样,他们两个,一个软弱遇事就往后退,一个偏执的跟入了魔似的,他们还能怎么样?”
他们两个最大的悲剧,无非就是一个不知情爱,一个爱的入了骨,他们还能怎么样呢?
颜辞镜低头看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楚闲的手:“我万分庆幸,遇到的是闲闲。”
楚闲抬头看他,无奈的放柔了眉眼,在他额间轻轻点了一下:“你该庆幸的是你是颜辞镜,而不是花辞树。小墨这孩子太过偏执,他自认为没错什么,偏偏慕音更是没错,还好慕音心软又没什么本事,换了个人,小墨怕是没这么好的运气活到现在。他可是连渎神这种事都敢做。”
颜辞镜微微笑了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敢。”
楚闲默不作声的掐了他一下,赏了句:“一边去!”
慕音轻轻的走上前,蹲下去看墨寻钰:“七槿死了,涑煊死了,清寒也死了。辞树,你做了这么多,也该够了吧,你到底多爱我,才能把爱情这么美好两个字作成这个样子?”
墨寻钰对着他摇头:“不……不是的,师父不是这样的,我也想好好的……”
慕音捡起来被他扔在一边的长剑,一手朝着墨寻钰伸过去:“起来。”
墨寻钰茫然着搭上了他的手,紧紧握住的那一刻却有几分泪目,他喃喃的叫他:“师父……”
他的师父却没有看他,只把那一把沾过墨清寒血的长剑塞在了他手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慕音轻声道:“我后悔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道:“把你打下碧海云天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一直这么优柔寡断没出息,做完就后悔,可我后悔没有任何用处。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我进不去碧海云天,带不了你出来,说实话,我也不敢进碧海云天,我舍不得这个神位,舍不得我这条命。”
他边说边抬手遮住了眼睛,同时也遮住了眸子里的水光和已经微红的眼角,继续道:“我为何好好的上神不做要来当这劳什子冥帝,我为何对墨清寒那么好,我又是为何要躲着你不敢见你,辞树,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哽咽道:“可是你现在,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墨寻钰悲悲的看着他,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原是真的不知道的,这下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冥帝掌管碧海云天,负责接见从碧海云天出来的每个人罪人,冥界是离碧海云天最近地方,冥界可以自由出入碧海云天和冥界之间的。
墨清寒和墨寻钰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墨清寒还是墨寻钰的兄弟。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全部都太晚了,他没管好冥玖,也没管好自己,不管是七槿还是涑煊,不管是苏阳还是墨清寒,他们的死都跟他有抹不清的关系,他做了这么多孽,早晚也总有要偿还的时候。
慕音转向泫云和久凌,突然对着泫云跪了下来,泫云吃了一惊上去扶他:“慕音,你做什么?”
自然是没扶起来的,慕音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云哥哥,这一跪是音音该向你赔的不是。我未曾管束好弟子,害了云哥哥两个弟子,实在惭愧。”
说罢他又抬头去看久凌:“久凌帝君,慕音身为冥帝,却眼睁睁看着孽徒做下诸多错事,未曾多加管束,只知躲避退让,请帝君降罪。”
久凌微微蹙眉,终是叹了口气,上前来扶他:“本君是无罪可降的,其他的本君不知道也就罢了,只是七槿公主和涑煊神君两条命,却是得让墨寻钰给个交代。”
慕音轻轻笑了笑:“是要给的。”
他顺着泫云的手站了起来,冲着泫云轻轻一笑:“云哥哥,我多日未曾去过天界了,这次事了之后,我想回以前的殿里,冥界太暗了。”
泫云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又好像没听懂一般,他盯着慕音,轻声答了句:“好。”
慕音闻言轻笑:“那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他松开泫云的手,一手抽出泫云腰间的莫堰剑,扬手指向墨寻钰,淡淡道:“不必劳烦各位了,我自己的逆徒,做过了什么孽,我自己清理。”
泫云一时间还是没懂他的意思,茫然的看着他,想让他把剑放下,小心伤到自己,楚闲和久凌却是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楚闲喃喃道:“不是吧,疯病还能传染的,一个两个的上赶着找死?”
久凌皱紧了眉心:“慕音!”
慕音没理会他们,只对着墨寻钰道:“抬起你的剑,这是我唯一没教过你的东西,用这个,公平。教不严,师之惰,你如今这样子,我有极大的责任。”
墨寻钰的声音都变了:“不……”
慕音却还在笑着:“辞树,你该高兴的,站在这里的,是我。”
久凌和楚闲能看出来的事,颜辞镜自然也看得出来,慕音打不过墨寻钰,这几乎是众人皆知呢,那慕音这么做几乎是在找死,他以为他自己替了墨寻钰去死,死在墨寻钰手里,一切就能一笔勾销吗?
他以为,墨寻钰做过的所有事,他和墨寻钰的所有恩怨,墨寻钰对他的爱恨情仇,真的能就这么一笔勾销吗?他以为他能保下墨寻钰一命吗?
颜辞镜觉得这位冥帝殿下着实天真。
慕音是司文职的神仙,平素连剑都没拿过,跟墨寻钰这样的根本没法比,楚闲握紧了长风,怕极了他吃亏,也怕极了他真的想不开,随时打算上去帮忙,颜辞镜却按住了他的手:“冥帝不会有事的。”
楚闲扬眉:“你怎么知道?”
颜辞镜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墨寻钰根本不可能对慕音怎么样,他舍不得的,他就算恨透了慕音,也舍不得动他一下,更何况再多的恨也抵不过他对慕音刻进了骨子里的爱。
果然不出他所料,墨寻钰的功力加上碧落黄泉若是换了楚闲泫云他们动手,怕是几个时辰也不出结果,但是对上慕音,他连一刻钟都撑不过去。
太难了,要不伤到不懂武功的慕音,要小心慕音手里的莫堰伤到慕音自己,墨寻钰从来没这么殚心竭虑的打过架,也没这么防备过一个人自杀。
墨寻钰笑了下,突然去看颜辞镜:“你看,还是我赢了。”
颜辞镜尚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见墨寻钰扔下了手里的剑,扑上去抱住了慕音。
他穿过了莫堰剑,任由锋利的灵剑刺中他的心脏肺腑,又从背后穿了过去,死死的抱住了慕音,力气大的惊人。
墨寻钰唇角划下了几缕血痕,然而他却像是没发现一样,低头在慕音额角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是颤抖不停的眼睫,猛然苍白的面颊,微微轻启的唇角,留下了一路血迹,最后停留在他的脖颈处,轻轻的咬了一下,低声道:“师父,我不信,我不信心心不相印。”
然后他就松开了手,像是再也没有力气一般缓缓的滑倒在地上,心口处还插着莫堰,慕音猛的松了手,眼眶通红,眼角处还有墨寻钰方才留下的妖冶血迹。
他声音颤抖:“墨寻钰,你是疯了吗?”
墨寻钰跪倒在地上,低低的笑出了声:“我早就疯了,几千年前就疯了。”
然后他就哭了出来,低声叫道:“师父,师父你为什么不要我啊,我找了你好久,师父……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慕音单手捂住了颤抖的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墨寻钰继续道:“我只是想找到你,师父,你现在还愿不愿意要我?我知错了的,我真的知错了。”
颜辞镜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再看下去,他轻声道:“不……我们都赢了,也都没有赢。”
那日涟幻城外的庭院里,已是深夜,两个男子肩并肩坐在一起,想着自己一定要找到的那个人,墨寻钰笑着告诉他:“只是啊,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殊途不可同归。”
而颜辞镜把手放在了他的肩头,神色隐藏在黑暗里,轻声道:“若有心,殊途亦可同归。”
他们都赢了自己,却输给了对方,殊途同归,殊途陌路。
墨寻钰笑不出来了,他眷恋的看着慕音,轻声道:“我不想有下辈子,我想陪着你,哪怕只是看着。”
“我爱你。”
说罢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栽倒在地,尘土染上了血迹,弄脏了他的脸庞,却没能弄脏他那两个漂亮的酒窝。
唇角含笑,死不瞑目。
已然用尽全部力气,依旧没能等到他的柳暗花明,海阔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墨杀青了,嗯……
答应我,都别哭,小墨正开心的吃杀青饭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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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魂归忘川
这是十月的深秋里难得的好天气, 风和日丽, 阳光甚至有点刺眼。
墨寻钰的尸体还倒在地上, 眼睛看着慕音的方向,眸子里的眷恋和深情直到他身死魂消都没散去, 只可惜那双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
莫堰剑还插在他的心口, 慕音轻轻走上去, 用还在微颤的手拔出了莫堰,任由一身青衣被血色染红了一半, 然后他跪坐了下来, 把墨寻钰抱在了怀里。
慕音对着微微刺眼的阳光眨了眨眼睛, 好半天才想到, 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冥界里,他已经许久没能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好像上一次还是和墨寻钰在人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