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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54)

作者:木苏里 时间:2019-01-14 12:17 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那蛛网似的血脉痕迹爬满了他整个肩膀,甚至还沿着肩背的肌肉纹理一路向着更深处去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薛闲爪子一掀,又将玄悯的衣襟盖好,神色凝重地嘀咕了一句。照这东西蔓延的架势,要不了多久,指不定玄悯大半个身体甚至全身都会布满这种痕迹,活脱脱从高僧直接变妖僧。
  不管怎么看,玄悯这状态都不对劲。只是不知现在陡然将他弄醒,会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薛闲略一沉吟,而后抬着龙爪在玄悯的眼前试探性地晃了两下。玄悯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漆黑的眼珠上依旧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气。
  方才这秃驴是怎么睁眼的来着?
  对了,被他舔了一口。
  只是不知是因为刺激到了虎口的伤,还是因为龙涎……
  薛闲想了想,又用舌尖在玄悯那愈合了大半的伤口上舔了一口,玄悯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薛闲:“……”总不至于得他娘的一直舔到这秃驴醒吧?!像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要不是因为他了解玄悯的性格,知道玄悯向来正经从不嬉闹,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故意作弄他了。也亏得陷入这种境况的是玄悯,若是换一个人……
  薛闲想象自己要舔人一口,就觉得脑子都要恶心炸了。
  他狠狠打了个激灵,眯着眼盯着玄悯的脸,心说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就要给你“洗个澡”了……
  就在薛闲张了张牙,比划着从哪个角度下手比较方便的时候,玄悯僧袍下诡邪的血脉痕迹正在淡去,如同江海退潮一般,从手臂肩背消散、退至脖颈,最终重新凝回他颈侧的那枚小痣里。
  就在那些痕迹彻底消失的瞬间,玄悯双眸蒙着的那层雾气倏然散了,漆黑的眼珠像是擦净的琉璃,瞬间有了一层光亮。
  紧接着,他眉心一动,磨着铜钱的手指一收,真正醒了过来。
  他神智清醒的刹那,余光暼到脸侧有什么东西动。他下意识一转脸,刚巧和预谋“下口”的某人打了个照面。
  玄悯:“……”
  薛闲:“……”
  默然无语了片刻,玄悯终于还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薛闲:“……”
  总不能说比划着怎么下嘴吧?
  或者,借你脑袋照一照我的牙口?
  不行,这种明摆着找茬欠收拾的话还是算了吧。薛闲怼起旁人来无所顾忌,对着玄悯还是得掂量一下的,毕竟……某种意义上,这秃驴仿佛生来就是治他的。
  这孽障脑中风云变幻了几番,最终还是干巴巴道:“打个哈欠你也要管着?”
  这要是放在以往,玄悯冷冷淡淡的神色里定会透出些微“随你闹吧”的意味,可这会儿,玄悯的表情却有些莫名沉肃,像是还未曾从某种情绪中脱身出来。
  “你摆着副苦大仇深脸作什么?方才叫你叫不动是怎么回事?”薛闲奇怪道。
  玄悯垂目看了眼手指吊着的细绳,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那两枚褪了锈皮变得油亮的铜钱,沉默了片刻后,将铜钱串挂回了腰间,淡淡道:“记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薛闲下意识问了一句,说完他又懒懒补了一句,“当然,老规矩,你若是有什么不想说或是不方便说,可以当做没记起来。”
  事实上,单是这么简单问上一句,对于薛闲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了。以他一贯的脾性,旁人的事都同他不相干,尤其是私事,好也罢,坏也罢,苦也罢,乐也罢,他都生不出半点儿探究的心思。旁人乐意说他便听着,听不听得进去还得看心情,看得顺眼的能容忍人家多嘴两句,看不顺眼的连听都觉得费耳朵。而旁人不乐意说的,他绝对不会主动多问。
  但玄悯却是个例外,对于玄悯的事情,他总抱有那么几分探究欲。上回在客栈里盘问的那番话还有些其余考量,毕竟玄悯的身份来历关系到当时他们的处境。可这次就不同了……
  这次没有半点儿其余的考量,问这话,纯粹只是因为薛闲下意识想知道,想听一听玄悯记的私事。只不过当他不过脑地问出口了才想起来,以玄悯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愿意跟人说这些的,于是才又补了后面的话,算是纡尊降贵地给玄悯搭个可下的台阶。
  谁知玄悯却并没有顺着台阶而下,在薛闲面前,他似乎并不打算保持那份难以亲近的疏离感和戒备。他抬眼盯着远处茫茫白雾中的某个定点看了一会儿,似是在整理头绪。过了片刻,才平静地开口道:“不多,且十分零散,大部分是少年时候坐在案前抄经的场景,只是……”
  “只是什么?”薛闲见他略有迟疑地皱起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那么令人愉悦的画面。
  玄悯脸上露出了淡淡地嫌恶,“其中有两个一闪而过的场景里,我手里拿着样东西。”
  薛闲:“什么东西?”
  玄悯静了一会儿,道:“像是人皮。”
  薛闲:“……什么玩意?”
  玄悯偏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重复道:“人皮,碎的。大不过掌心,小不足榆钱,有两片略厚,其余均薄得很。”
  薛闲想过许多玄悯可能会拿着的东西,诸如木鱼,纸符、书、笔墨、再不济端个化缘的碗也是可以想象的,可人皮这东西着实有些超出预计了……
  “人皮?你看清了?”薛闲问道。
  玄悯点了点头。
  “那……前因后果你可还记得?”薛闲琢磨着道,“兴许是你拾捡来的呢。”
  不过这话说出去估计鬼都不信,人皮这东西是随便能拾到的么?!路边到处是这玩意儿还得了?但要说那人皮和玄悯直接相关联……能和人皮扯上关联,会是什么良善好事?
  玄悯身上虽然有着和普通僧人相异的气质,可要说他真干出过什么杀戾气太重的事情,又着实有些难以想象……
  也不对,薛闲冷不丁想起刚才玄悯半身布满血脉痕迹的模样,又想起早在很久之前跟玄悯还不曾这样亲近时,他自己还曾同江世宁说过:玄悯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质,像是霜锋寒刃敛在了一层薄薄的素白麻之下,沉静冷淡之中透着股硬质的锐利感,在必要的时候说不定是敢犯杀戒的……
  但这和杀戾气并不一样。
  薛闲琢磨着这些想法,兀自出了会儿神。直到片刻后回过神来,才发现玄悯正看着他,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像是在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薛闲愣了一下,换了自然的语气,问道:“那是何时的事?还是少年时候?”
  玄悯“嗯”了一声。
  薛闲有些纳闷:“你确信?前因后果不记得了,你是怎么记得是少年时候的?”
  玄悯摊开了手掌:“少年人手掌模样不同,况且,我那时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抄的经书。”
  薛闲:“……”
  你抄经的时候捏着人皮是不是想气死你们佛祖爷爷?
  不过说归说,一说是少年时候,薛闲便更没法将玄悯同什么杀孽之事联系在一起了。
  一定是另有曲折吧?
  薛闲这么想着,拖着调子冲玄悯道:“与其在这里干想瞎猜,不如等你想起前因后果再说。你这刚解了铜钱禁制,就记起了一些场景,兴许再解上一枚,就又能多想起一些,五枚全解了,没准就彻底恢复记忆了。”
  这话不无道理。他们两人都是干脆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没头没尾的一点儿片段上耗费太多精力。
  玄悯用手背拍了拍薛闲尊贵的龙下巴,道:“走吧。”
  薛闲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缠在玄悯身上呢,他不变回人样,玄悯也走不了。他咳了一声,招了风将二轮车扯了过来,于一片白亮之中变回人样穿好了衣衫,重新做回了椅子里。
  他理着衣襟袖摆时,就见玄悯朝前迈了两步,从埋龙骨的坑里翻出了几根铜钉以及数张纸符。他用干净的麻布将这几样东西暂且包裹好,收了起来,这才站直身体走回来。
  经历过先前的撒手没,回程路上,玄悯自然不会轻易放薛闲自己乱跑,而是稳稳扶着椅后的把手。只是目光落在虎口处时,他的动作略顿了一下。
  虎口被硬生生撕裂的伤已经愈合了大半,快要结痂了,估计再过个小半日,这一块皮肤便会光洁无暇,好似从没受过伤。
  只要略动一动脑子,他便能想起来薛闲是怎么给他处理的伤口。
  只是,龙涎这东西,是随便能用的么……

    第55章 旧鼓调(二)

  薛闲理好衣衫,见玄悯迟迟没有动静,便忍不住转头催促:“你怎么还愣着?”
  谁知玄悯正抬着那只受了伤的手,问了他一句:“你可知道龙涎的作用?”
  他神色倒是依旧清清淡淡的,但是语气却略有些古怪,似乎情绪颇为复杂。薛闲嘴角一抽,心说你这秃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前自我说服的那一套倏然没了作用,变回人样再去想自己干过的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呵呵。
  薛闲瘫着脸,没理也要辩出三分理来:“自己身上的东西,我做什么要去了解具体作用?”
  “知道差不多有用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我总不至于要把自己分分切切入药吧?我疯了吗?”他嗤了一声,睨了玄悯一眼,又回过头去,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耐烦地敲了两下,道:“给你治个伤,不说谢就罢了,还这么多废话,快走!”
  他本意是想虚张声势一番,内容不问,语气上显得特别有道理不容反驳就行了,至少能让玄悯不去想什么“舔伤口”之类的事。
  果不其然,他偷偷偏头借余光瞄了玄悯一眼,就见他摇了摇头,放下了伤手,似是无奈道:“走吧。”显然,也是不打算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薛闲十分满意。
  两人很快便回了徐大善人的宅子里,他们特地绕过了正门,从侧边悄无声息地进了宅院。
  原本接待来人的前堂此时已经没了人影,觥筹交错和闲谈笑语从后堂隐约传来,依旧像是隔了一层浓雾般模糊不清。
  “你们总算回来了……”薛闲他们一进东屋的门,江世宁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毕竟这两位祖宗一走,这屋里就没剩什么靠谱的人了,万一徐大善人他们突然转了性发了癫,那可拦都拦不住。
  “你做什么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薛闲没好气地嘲弄了他一句,“你们不出去招摇,那徐大善人自然不会进来,除非倒霉催的他刚好要来东屋拿东西。”
  一听这话,屋里的人便有些好奇。江世宁疑问道:“咱们不出去,他便不会进来?对了,说起来方才隐约听见门外一顿呼朋引伴的,似乎在招呼着备酒备茶,声音应该往后头去了,好像真不记得这东屋里还有人了。”
  薛闲摆了摆手:“本就不会记得……”
  地缚灵毕竟不是活人,他们只对不断重复的那些面孔和事情印象深刻,对于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却颇为迟钝。就好比徐大善人他们看见薛闲一行人时,会正常寒暄闲聊,甚至让人觉得盛情难却。但他们若看不见薛闲一行人,一时半会儿便不会想起来,他们会无知不觉地忘了外来者的存在。 
  是以先前他们在东屋里呆那么久,也没人来招呼屋里的人,但是一出屋,徐大善人的热情便上来了。
  “原来如此。”疤脸男他们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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