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书(77)
阿旭坠入回忆,他的回忆是愿意分享的,于是薛润听到了一个并不新鲜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旭的小奴隶被派给少爷帮忙。少爷人很好,从不打骂。他们一起长大,甚至少爷允许他读书,有时候甚至他们同塌而眠,耳鬓厮磨,感情好的就如兄弟。
少爷家是做传统礼器的家族,社会地位很高。那个时候,人们制造器,需要人祭。阿旭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作为少爷成人礼上的人祭而存在的,后来阿旭长到十六岁,这天早上他被人拖起来,穿上最华贵的衣衫,吃了最好吃的食物,少爷说,他们要去一个地方,等他们出来,阿旭就有自己的姓氏了,阿旭很高兴的随着少爷去了,那一路很多人都看着他们,阿旭觉得很害羞,他从未穿过那么好的衣物。
再后来,阿旭被推到铜池里,被封印在一面镜子里,那镜子被供在高高的祭台上,享受着人间烟火。
少爷死了,又重生,他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一次又一次的过着自己的人生……镜子在时空回廊里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历史,也不知道怎么了,忽有一日,阿旭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镜灵,有了自己的能力,他吸收人们内心的想法,转化成自己的灵力,一千年,两千年,反反复复的他在时光回廊里寻找自己,寻找那个可以替代自己的能。
“我找你不容易,便是怎么也不会离开你的。”镜灵阿旭回忆完很认真的告诉薛润。
薛润没理他,跟疯了几万年的怪物讲道理是没意义的。
“要赶紧跟师傅取得联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施洋靠着墙,看着屋子里已经癫狂的羿丹。
杨向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了临时的工作室,师兄弟一起蹲在成堆的盆景面前,他们告诉自己,必须做点事情,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意义,可是,总要去做点事情。
又是三天过去,薛润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曾经他的意识在漫长的宇宙当中漂流,那种寂寞,看不到,听不到,只有感识在四下飘散的滋味比这里可难受多了。所以他很快的找到了最正确的打发时间的办法,就是跟羿丹不时的交流,不交流的时候他就打坐,默默的用神识触摸这个封闭的空间,找到可以出去的缝隙。
施洋跟杨向子在城市的中间,挖了一个巨大的坑,他们用五种颜色的鲜花摆出一个巨大的浮屠祭坛,在祭坛的最中间,施洋跟杨向子种下一颗种子,种完,便盘膝坐在地上,用清灵源特有的办法催生。
薛润坐在镜内,看着徒弟们,心里越来越安慰,看样子不应该一直守着他们,看的紧了,他们对自己太过依赖,一转眼的,徒弟们都成长了。
“他们在做什么?”阿旭也好奇。
薛润轻轻摇头,在做什么?薛润也不清楚,就像一个人跑向未知,也许这个人不知道未知到底有什么,可是,他必须跑,必须做什么事情,没有所谓的正确或者是错误,只是你在事情发生后,努力了没有。
许是师徒心意相通吧,施洋这几天也在思考,思考什么是可以跨越虚无,跨越时间的东西,就像辩香对他说的那样,那个人住在虚无的世界,对他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什么是对时间有意义的事情?
原本被封闭的小城南照,慢慢的在复苏,花与草木又恢复了生机,世界在往原本应该在的地方生长,世界各地都是如此,就如一双手在不停的抚慰着人类一般,天灾也好,人祸也罢,都在悄然的减少着,人类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令人疑惑的是,原本生机恢复的最好的小城南照却依旧处在封闭状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石伟达开着一辆巨大的军车,慢慢行进在新的封闭式军道上,军道那边就是国道,在那边熙熙攘攘的拥挤着需要回家的人们,远远的石伟达就能感受到一股子怨气,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怨恨着什么,实在无处发泄,他们就扎在一起骂碌碌为无,没有作用的政府。
车子进入南照,石伟达停下车子,打开车门跳下驾驶室。
“少校!”负责戒严的卫兵对他敬礼。石伟达很自然的还礼,他已经习惯这种一板一眼的军旅生活。
检查完石伟达的证件,卫兵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石伟达,眼里带着足足的好奇,敬畏,甚至是崇拜,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大家都清楚,就在身后这个城市,住着一群人,一群可以令世界复苏的人,显然这位拿着特殊证件的少校先生,就属于那些人当中的一位,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还是第一次。
接过证件,石伟达礼貌的道谢:“谢谢。”
卫兵黑红的脸蛋上露出一丝羞涩,石伟达如今绝对算得上是个上等的美男子。
开车行了二十多里,石伟达来到巨树现场。
没错,巨树,杨向子与施洋在南照市的中央用了两个月的功夫催生出一颗巨大的白烨。
一颗高有足足五十多米的巨大白桦树。
第 60 章
“几天不见,它又长高了几米?”石伟达指挥着士兵们,让他们把装载在车后的北海黑沙卸下车,卸完便走到盘膝坐在那里的杨向子处,伸出手比出一个三的数字,杨向子没回头的笑笑说道:“它长的很快。”
“哗……”石伟达赞叹了一下,赞叹完,石伟达走到巨树面前,拥抱着大树,将脸颊贴了上去,亲昵的说:“我又来看你了。”
“这孩子!”坐在镜子里的薛润轻笑,并微微的摇头。
“你以前不喜欢他。”阿旭煞风景的在身后唠叨。
薛润不理他,谁说他不喜欢石伟达的?即便是他曾经做过恶事,即便是他曾经是个大胖子,即便是他曾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他本心里总有很美好的东西,是薛润所欣赏的,就如当初的易玉子一般,石伟达与自己,都是个痴情者,都守护过一段无望的爱情,凭着这一点,薛润都不会讨厌石伟达。
“你说,你的徒弟造这颗大树有意义吗?”阿旭表示不屑。
薛润轻笑:“我想,他们听到了我的声音,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跨越时间的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阿旭问。
“唔……我不告诉你。”薛润呵呵笑,笑完又把视角调整到了羿丹那里。
羿丹大概是习惯了没有薛润的生活,他不再去守着那片镜子,只是在身边随身的带上一块小铜镜。
他在南照的一条大街边,找到了一块地方,很是任性的推倒那里的一切建筑后,找了一些人类的建筑师,开始在那里造房子,他要亲手烧制每一块砖头,亲手制作这里的每件家具,等哥回来了,他们就住在这里,然后,就像普通人那般生活在这里。
似乎,羿丹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好。
“他做这些毫无意义,你知道的,就是他,他都拿我没办法的。对吗?”阿旭显然是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人。
薛润抿嘴笑笑,他知道阿旭在嫉妒,没有人为他做过任何事,所以,他不安了。
轻轻的再次闭目,薛润开始用神识抚摸整个巨大的空间,在一种极静的状态下按摩整个空间的每一部分。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分开混沌,天地两开,时间就成了促生生命的唯一度量,后来人类有了思想,开始创造世界之余,有一部分人变成了修炼者,很玄妙的是,这些人做的事情确实对抗时间。
“长河日升星移,年华朝朝贺岁……”羿丹低声喃喃。
“什么?”阿旭没听明白。
对于一个不懂时间流逝的怪物是解释不清这种时间问题的,薛润还是不理他。
那棵白桦树,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才一年过去,它已经就要高耸入云,城市的建筑已经遮盖不住它巨大的风姿。这棵树的树根深深扎在大地上,根系粗大,紧抓地心,它可以跨越千里,自由的吸取大地的力量,显然,杨向子与施洋制出了一棵属于他们自己的浮屠。
以白桦树为中心,扩撒五百里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这周遭的生命与万物受其庇护,隐有拜托某种力量的趋势。
阿旭越来越不安,假如不是害怕薛润不高兴,他早就会想点什么办法,毁灭那东西。
“你说,他们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没有意义的。对吧?对吧!”阿旭唠叨着。
薛润回头冲他笑:“他们想做就让他们做吧……怎么,你不高兴?”
这是薛润第一次和颜悦色和自己说话吧?阿旭一喜,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我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你喜欢吃什么?”薛润问他。
哎?多久没有人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了?阿旭热泪盈眶,拼命回忆,自己喜欢吃什么呢?太多的他人思维意识灌溉进这可怜人的脑海,这么多年,他都在跟着别人的生活走,至于他自己,他早就忘记了,能记得住自己来自那里,曾叫过什么都是不易的事情了。
阿旭盘膝坐在那里,很认真的思考,因为是薛润第一次问他喜欢什么,无论如何,今后要跟这个人同居生活很久,他必须讨好他,必须巴结他,所以,阿旭一定要想出自己喜欢什么。
看着思考的阿旭,薛润的嘴角隐隐的勾出一个弧度,他再次闭眼,感受空间。
巨大的白桦树,根茎舒畅的四下蔓延,其中有一根已然悄悄的攀爬到了宾馆的三楼,深深地扎在镜面上正一点一点的在吸取着什么自然的力量。
有些东西,是大家都知道的,被隐瞒的只有那一位,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杨向子与羿丹他们故意回避了三楼的那面镜子,甚至他们都故意回避了那个地方。
又是一年过去,阿旭还是没有想起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味道这个东西他早就忘记了,问他这么复杂的问题,的确有些欺负他。
“换个问题好吗?我想不起来。”阿旭的表情有些可怜。
“可我想知道,我需要了解你。”薛润的表情很执着。
阿旭只好回去努力地回忆,他到底喜欢什么呢?他倒是清楚成千上万上亿人的喜好,他吸取这些人的精魄,身上的力量,间接地也吸取了这些人的喜好,嗜好。
阿旭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库,他必须一个一个排除那些不是自己的东西,追忆一段又一段的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一年一年,一岁一岁的在做着艰难地减法,做着做着,他忽然找到了乐趣,以前他从没有发现,人竟然是这么有趣的。
生出来,带着古老的传承,长大了学习语言,爱好,知识,继承家族的血液承继,慢慢的有了自己的东西,成了一个新鲜的,完整的,属于自己的,独立的人。
薛润不敢打搅阿旭,他只有曾着他深思的时候,才敢伸出手,悄悄的去抚摸羿丹的脸,心疼的看着他的头发慢慢的全部变白,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