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不下凡(40)
“十九?”
待五七看清来人,便惊喜难耐地朝他奔了过去,伤口碰撞到冷硬的栏杆,又忍不住“嘶”地痛吟起来。
“五七……”
十九紧紧攥着五七伸过来的手,看着他颈间鲜红的束痕,眼中露出沉痛的神色。他似怨恨又似自恼地咬着牙道,“邺风……这个混账,居然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五七满心苦闷,不知该如何对十九说,只叹口气道,“怪我糊涂,凭一时意气酿成如此大祸……”
十九摇摇头道,“不怪你,都怪那邺风,是个睁眼的瞎子!”
五七看十九满眼痛苦,便伸手轻抚他身后的发道,“如今我是这天牢的死囚了,人人避之而不及,只怕被我连累,你怎么就轻易进来了?不怕惹祸上身吗?”
只见十九转过头去有些闷闷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些没要紧的咸话。如今邺风协领两司,我是黄粱司鬼官,说是奉邺风的命来看你,又有谁敢阻拦?”
说着,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五七犹疑着道,“你……都知道了吗?”
五七看着十九的神色,心中原本有三分迟疑,此时就已确定了大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觉得我可能猜着了,可我又怕我猜的不对……”
“你只要有疑心,就是对的!”十九攥着五七的手又紧了几分,“就怕你深信不疑……”
五七看着十九欲言又止的神色,便更加坚信自己心中所想,这个世界绝不是一个合理存在的世界,只要他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便是打开了逃脱这个世界的第一扇门。可是走出第一扇门,却只是逃出这个世界的一小步,关键是逃离世界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他求助地看向十九,“你知道一切对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要如何出去?”
十九不忍看五七殷切的目光,他垂下头去叹了口气。
“‘知者不言’是吗?”五七苦笑道。
“‘知者不言’。”十九低声说着,“一个违背了时间规则的人,是不能泄露天机扰乱时间秩序的,不然世界就会坍塌,就会前功尽弃。”十九抬起头看着五七,将右手沉沉地放在他的肩上,似乎是在向他传递一种坚实的力量,“你只能靠你自己,我也相信你可以。”
五七早就料到十九会是这样的反应,便也不去纠结,只抿了抿嘴看着十九道,“我知道这个世界就像前一个顾小西的世界一样,是一个被搭建起来的假的世界,前一个世界的破解之法是顾小西脖子上的葫芦,只要念一句口诀,便可以逃脱出来。”
“时不我与,归去来兮。天涯咫尺,不如归去!”
五七重新睁开眼,却发现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仍旧是黑暗的囹圄。而眼前十九沉重的神色,也同刚才一模一样。
“不对……”五七摇了摇头,“上一个世界的办法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他摸了摸空荡荡的颈间,“我也没有一个可佩带的葫芦……”
葫芦……
顾小西通过葫芦挂坠控制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变幻,而他正是在明白了世界的真相后利用葫芦逃离了出来。因而逃离出去,需要有三个必备条件。
一、明白世界是被构建的。
二、一件可以控制时空的法器。
三、施用咒语。
五七有没有这样的法器?
葫芦……
五七可以随意进入逝者的灵识中去回溯记忆中的过去,包括别人的,也包括自己的。而将过往和现在相阻隔的,不就是他日常拿在手里的葫芦吗?
“葫芦……”五七眼前一亮,“我的灵识葫芦,关键就在于我的灵识葫芦!有了他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五七有些难耐心中的喜悦,不自觉地声音便高了起来。他紧紧地拽着十九的衣袖,十九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激动地摇着十九的肩膀说道,“十九,你能替我将我的葫芦拿来吗,它被我留在一五五七二的柜档里了……”五七说着,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道,“这样不算扰乱秩序吧?”
十九有些欣慰地笑道,“我只是照你的吩咐,去帮你取个东西,至于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处,又与我何干呢。”说着便坐起身来,将五七的手在掌中又握了握道,“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十九!”五七看着十九离去的背影,又将他的手拉住道,“韩天……也是你吧!”
“真是情深义重,你侬我侬啊!”
一个尖刻的声音从监牢外传了进来,五七与十九闻声皆是一顿,只见从路的拐角去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苍耳。
五七皱了皱眉,两手紧紧地抠进栏杆内。
恨只恨方才没有早一步下手捏死这个余孽,只叫他又归了本体,复出来作祟。
“死到临头了还要温存一番,看来你二位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苍耳走到十九的身边俯下身悄声道,“啧啧啧,若是叫他知道你跟这个十九勾搭上了,你说他又作何感想?”
十九还未待五七言语,便看了那苍耳一眼沉声道,“只怕他知道了你是这等人品,也再留你不得了!”
“哼!”苍耳双手抱臂站直了腰道,“就让你们在这里逞逞口舌之快好了,等下他来了,送你们一起上路,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造化,能托身再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苍耳话音将落,便见一团光亮由远及近地向监牢处移动过来。邺风在擎着莲花灯的童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尊主!”苍耳在邺风身旁微微躬身道,“尊主料事如神,这逆贼果然有个奸夫帮凶,听说这五七要受天罚,便耐不住立马过来企图劫人越狱了。怎料尊主布的是‘请君入瓮’的局,正将这逆贼抓个正着!”
邺风冷冷看了眼埋首伏在地上的十九,淡淡说道,“私毁禁地,罪无可恕。将他二人一起投入天罚吧!”
邺风说完,连监牢内的五七看也未看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那苍耳转头向五七投了个得意的神色,嗖地一声化身云帚原形跳入了邺风怀中。
五七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
可就在那一瞬间,快到连影子都来不及捕捉,原本静伏在地上的白色身影,神似鬼魅般从身后将邺风紧紧挟持在胸口,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连邺风本人都未曾想到,这一个小小的鬼官无常竟然在密不透风的碧穹天做如此荒唐之举。邺风直觉心口一痛,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背后冲着心口直直扎了进来。
邺风即刻运起功来,想将背上的人震开,可那人却如水蛭般紧紧扒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你仍旧如此昏聩!”十九在邺风的耳边低声痛斥着。
十九将邺风狠狠地箍在怀里,让那柄寒冰所铸的匕首神器死死地插在那人的心口上。
五七像一座雕像般呆坐在监牢里,晶亮的眼眸中映出两具纠缠的被鲜血渲染的雪白的身躯。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破局
“尊主?尊主?”
“尊主醒了……他醒了!”
“快去拿汤羹来……还有水……快一点!”
“尊主!您醒了,头晕吗,想不想喝水?”
那人甫一睁眼,便被满室的亮光耀地眼疼。他用手遮住眼帘,头微微向里侧转去。
“快去……把灯调暗一些,尊主刚醒,受不了这样的光亮。”
那人待眼睛微适应了些,便又将头转了过去。床边四五个面容姣好的仙童紧紧环绕,他们或执手巾,或捧汤羹,都笑盈盈地殷殷望着他。
沥云瞧着他们眼熟的紧,可刚刚醒来,脑子里乱的犹如一团蒸熟了的浆糊,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沥云在那稍大的仙童的搀扶下坐靠了起来,后腰还被塞了一个结实的枕头,他有些满意她的贴心,拍着她的手道,“诶,你叫……”
“我叫遂容,尊主!您不记得了吗?这里是摘星阁。”
“哦……”沥云点了点头,四下里看了看,“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看我,我是睡了很久吗?”
遂容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呢,按人间的年岁算,也有九百年了!”
“九百年……”沥云仰头呆望着屋顶,“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您想起来走走吗?您睡了这么久,身子骨一定难受的紧,要不要下地活动活动?”
沥云原先不觉得,被他这么一说,便也觉得通体酸困起来。他缓慢地挪动着身子,双脚刚一触地,那两腿软踏踏的犹如两团棉花一般,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连这具略嫌单薄的身体都支持不住。
那遂容在几个仙童里身量最高,体格也最壮。她眼疾手快地扶住沥云,让他把力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方才勉强支持着站了起来。沥云一寸一寸地挪着步子,走到浑身都冒起热汗,方才顺畅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虚弱成这样……”
“您睡了几百年呢,身子骨一时不听使唤也是有的,慢慢恢复着,也就好了。”
沥云原先就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却也无可奈可,只得叹了口气,慢慢倚着遂容往院子里挪去。
“那孩子哭什么?”沥云扶着遂容的手探着身子往床后瞧着。满室的人都欢喜异常,只那身量略小的仙童躲在人后悄悄的抹眼泪,被他注意了好几眼。
“他呀……”遂容瞪了那小仙童一眼,“他刚刚跟人猜拳输了好几个果子,这会正伤心呢!”
沥云笑道,“我当是什么,几个果子罢了,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哭什么呢?”
沥云说着,便也没太在意,只在遂容的搀扶下在荷塘边来回散步。到底是神胎仙体,骨子里带着神力,没过多久,便渐渐恢复了力气,也就不用遂容搀扶了。
“这池塘子,谁挖的,不觉假的狠吗?”沥云指着那满池莲荷,说着又稍一运力,一朵雪白莲盏便落入了他的手中。沥云将那莲花放在鼻边嗅了嗅,“这分明是朵假花,是谁做的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事?”
遂容一时语塞,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几个随行的仙童也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语。沥云心中明了,大概是自己原先有这个恶趣味吧,竟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东西,便将那荷花丢入水中,随意说道,“碧穹天此地,哪里是能孕育的了生命的地方,纵使做些繁荣的样子出来,也不过是哄骗自己罢了,改日都撤了吧!”
遂容心内一颤,却也不敢多言,只得点头应了。
沥云在摘星阁内行走几圈,便觉得通身经络都温热了起来。正兀自得意,却总觉得有些事情,并不如看到的这般自然,便疑惑着向遂容问道,“我一直住在摘星阁吗?我怎么记得我从前是住在揽月台的?”
遂容道,“尊主原先是住在揽月台的,是后来才搬过来的。”
“后来搬过来?为什么要搬?”
遂容略一思忖,便笑着道,“尊主说这里地势高,视野好,能看得见整个碧穹天,便在这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