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35)
邹大爷已成了厉鬼,却意外的配合。他希望道士们能洗去小狐狸身上的怨恨,让它像从前一样快快活活地去地府,能投胎就投胎,不能的话来生继续做个快乐的小狐狸也很好,而他仇怨已了,小狐狸不在,他也不想再滞留在阳间。若不是这样,他早带着小狐狸逃走了。
邹大爷说:“如果可能,其实我下辈子还想和小狐狸做朋友。”
邹大爷杀了人,必然要在地府服刑的,顾九遗憾地说:“下辈子不太可能,下下辈子或许可以。”
邹大爷便满足地笑了,“这样吗?也很好。”
“大郎。”邹家主颤抖地走过来。
邹家主虽然明白亡魂有灵,邹二爷与邹五娘算起来也是死有余辜,只是叫他心里不怪邹大爷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邹大爷要走了,此生无法再见,他心里也生出不舍来,毕竟是他从小偏疼长大的孩子。
邹大爷沉默了一瞬,“祖父。”他对祖父有愧,但对自己的做法半点不后悔。
祖孙两个,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顾九与几个道长将超度阵法布置好,走过来对邹家主道:“有因就有果,从邹二爷与邹五娘落下第一刀时,今日这个结果便已注定了。二爷与五娘造孽太多,宅子里的怨气已经开始影响你们邹家人的命数,万望邹家主日后好生管束族中子弟,一心向善,好好赎罪才是。”
邹家主抹去眼角的眼泪,点头表示明白。若是那两个孩子不做残害动物的事,或许大郎也不会死,大郎不会死,他们便也不会死。
只是说什么,也为时已晚。
等那群昏迷的真假道士跑过来时,顾九他们已将这群亡魂送归地府。
男巫已经从没中邪的邹家下仆口中知道他们之前遭遇的事,此刻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面对顾九他们看来的视线,只能臊红了脸,尴尬地笑笑。
顾九看他这样,便也忍不住笑了笑。
说来中邪这事也要怪男巫。邹家叫他们好好休息,男巫却不愿意,只因邹家主说,谁能解决这事谁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男巫自诩实力不俗,想独揽报酬,一下午都在做准备,要第二次强招邹大爷上身问明情况。
邹大爷对上身没兴趣,他如今好歹也是厉鬼一只,从前还是自小被伺候着长大的娇少爷,小脾气自然是有一点的,男巫一再骚扰他,邹大爷便生了气,指挥了一堆动物去附他身。不过这群动物之前就面对了好些道士,对道士都十分不喜,便胡闹起来,还附了其他人的身,一人身体里钻他七个八个,大闹一通。
顾九和邵逸身上都有方北冥辛苦炼制的法器,一个还是阴气聚体,一个金庚之气遍布,这些猫啊狗啊想附他们身是异想天开。
男巫揽工炫耀不成,反倒出了一通糗,对上顾九他们了然的眼神,可不得臊红了脸。
第39章
因为邹宅里曾有过不下百只的动物亡魂, 阴气与怨气太浓,这让邹宅变成了布置血煞阴龙阵的绝佳之地, 为防被那布阵之人利用, 顾九和邵逸花了点功夫将二者清除掉。
邹家的事了结后,顾九和邵逸得到了不少报酬,散一半出去,剩下的钱再让他们买很多需要的朱砂符纸后,也够他们花用三个月了。说来明明同样都是散一半留一半, 可方北冥就是留不住钱, 顾九和邵逸自从不跟着他们师父后,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 饿肚子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了。
不过没了他们两张嘴,顾九觉得他师父的生活应该也要比之前轻松些了吧?
“就此别过, 有缘再见。”邹宅门口,顾九和邵逸与何道长道别。
何道长是荆陵郡隔壁城市迭山郡某个道观的出家道士,这次是受邹家相请过来的,事情结束后他就得回去, 顾九和邵逸会在荆陵郡停留一段时间,将周边查看一番。
才下过一场雨,之后几天一般来说都是晴天, 顾九和邵逸点了十几只小纸人出来,到晚上时将它们放出去, 让它们帮着标记阴气与怨气重的地方。
一夜过去, 天蒙蒙亮, 顾九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窗户那里有响动,他睁眼看过去,就见一只脏兮兮的小纸人费力地将自己从窗户缝隙里卡出来,嘿咻嘿咻地从窗户上往下爬。
顾九披了外套起来,走过去将小纸人托在手里,戳了戳它的肚皮,“怎么把自己弄这么脏?”
小纸人抱着他的手指,在脸上蹭了蹭,抬头看他,“咿呀!”
顾九就说:“掉水坑里去啦?以后当心点呀。”
“咿!”小纸人点头,然后乖乖站在那里,让顾九用沾了水的湿毛巾给它擦去身上的泥土。
小纸人们晚上在外面溜达,天亮时回来。它们怕火不怕水,不过它们身上沾了水虽然不会飞灰湮灭,但水会加重它们身体的重量,让它们行动变得困难。一般来说只要是晴天,夜间的露水对它们影响不大。
眼前这只小纸人因为掉进水坑里,全身都湿了,浑身都沾上泥水,出去时还白乎乎的,回来就黑漆漆的了。顾九给它把身体擦擦,只看着比回来时干净点,彻底白不起来了。
“咿~”小纸人瞅着自己灰扑扑的小手,很是难过。
顾九十分淡定地哄了哄小纸人,拿出符笔和朱砂。这种情况顾九不知道遇多少次了,应对起来非常熟练。
邵逸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顾九背对他坐在靠窗的桌边,散着头发,披着衣服,他的肩膀、手腕和头上,站了不少小纸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给站在桌上的小纸人画衣服。
邵逸打了个哈欠,没去打扰顾九。
他翻身起床,把自己打理好后,拿着梳子走到顾九身后,握住他一缕长发,将蹲在顾九头上的小纸人赶走,安静地给顾九梳头发。
顾九仰头看了一下,咧嘴笑道:“谢谢师兄。”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九还是不会梳头,邵逸当梳头小童也当了八年,估计以后还会持续下去。
邵逸将他脑袋抵回去,“小纸人们都回来了吗?”
顾九说:“还差几个。”
这时脏兮兮的小纸人穿上了新的衣服,身上是一副红梅图,那些灰尘印记特别重的地方经过顾九的修饰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其他小纸人中也有想穿这身“红色大花袄”的,揪着顾九的衣服撒娇,咿咿呀呀地表示可不可以也给它画一套新衣服。
顾九笑着点它们的脑袋,“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邵逸给顾九束好发后,昨夜出去玩的小弟驮着剩下的几个小纸人一起回来了。
顾九动作很快,将所有想穿新衣服的小纸人都画完,然后拿出昨天就准备好的荆陵郡地图,让小纸人们将自己标记出来的方向、标识都说出来,他在地图上进行一个大略的标记。
随后顾九将它们收起来,“先睡一觉,晚上再起来玩。”
他们任务重,小纸人们带回来不少标记点,都需要他们两个亲自去查看。顾九收起符笔与朱砂,回头才发现他师兄把他的洗脸水都叫好了,正打开门让小二送早饭进来。
顾九对此已经习惯了,他觉得邵逸表面看着没耐心,但那是受他体内的金庚之气影响,若他是个正常人,应当会是更加温柔的人吧。就像在道观居住时,他基本只负责煮饭,平常一些零碎琐事,都是邵逸在负责。
两人坐下吃饭,邵逸问:“有多少个点?”
顾九标记时就数过了,几乎每个小纸人都带回了一到两个点,能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将近二十个,标记不出来的有十几个,这个需要小纸人亲自带路。
接下来的几天,顾九和邵逸就退掉客栈客房各处跑,这些地方他们不确定有没有被布置血煞阴龙阵,但是在清除阴气与怨气的时候,可以阻碍一下阵法的进度,顺便向周围的人打听一下标记处有没有怪事发生。
在他们按距离远近挨个清除过的十几个标记处时,遇到有三个标记处近来有怪事发生的,情况与血煞阴龙阵十分吻合,这样的话他们就得守在那三个标记处,等到阵法定时启动后,再将其破掉。
破血煞阴龙阵,顾九还有点勉强,阵法里的那些怨鬼由他清理,破阵的事就交给邵逸。现在的邵逸和当年被迫出师时的方北冥一般年纪,但天赋比方北冥好,又有金庚之气和至阳之体双辅助,比方北冥只强不弱,没有外因捣乱的话,邵逸破阵还算是轻松,耗费的精力休息两天就回来了。
这天他们刚破掉一个血煞阴龙阵,为了破掉这个阵,他们已在野外一连待了十几天。破阵的地方临近一个小镇,顾九便与邵逸进了小镇,准备好好休息两天。
虽说目前他们手里的钱够多,但是清除阴、怨之气与破阵,需要的材料不少,要不停采购,所以他们不能坐吃山空,经过一些人比较多的地方,他们会选择摆摊算卦。若是遇到有抓鬼等特殊要求的客户,还可以顺便让他们节省些住宿费。
两人进了小镇,找到个热闹的地方,就在角落摆起卦摊,顾九负责照看,邵逸在旁边闭目养神。
顾九盘腿坐下没一会儿,便见一名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卦摊前走过,不过他本来略快的脚步在经过卦摊后越来越慢,最后停下,回头看了过来。
顾九注意到他,见他眉头紧锁,显然心中有烦恼事,便笑着开口:“这位老爷,要算一卦吗?”
中年男人回到卦摊前,双手背后站着,问:“算得准吗?”
顾九道:“准不准,算过才知道。”他扔了个蒲团过去,请这人坐下说话。
中年人皱眉看着那个蒲团,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坐下,他想学顾九那样盘腿坐着,不过他应该不曾有这样的经验,所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能双腿并拢,双手抱着膝盖姿势别扭地坐着。
顾九问:“算生辰八字还是面相、手相,或是测字?”
中年男人想了想,道:“测字。”
顾九就将身前的一碗净水推过去,让他沾水在纸上写出来。
中年男人穿着儒雅长衫,看着就是个读过书的斯文人,他沾了水,缓缓写了一个“赵”出来。
顾九看了看,道:“赵含走,走字,去也、离也。若问其他,则有财务失脱等事,若来问病……”
中年男人紧张道:“问病又如何?”
顾九道:“若问病,则有死伤之事。”
中年男人震惊地看着顾九,然后道:“我还想再测一字。”
他沾水,写出一个“版”字。
顾九摇头,为他测道:“反字无一好,十个十重灾。版带反,反字违背,与正相对,此字不论老爷你问什么,结局都不太好。”
中年男人神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道:“实不相瞒,我测的这两个字,乃我一位至交好友的姓、名。他已死去多年,最近我总梦见他,他穿着下葬时的一身衣服,面容苍白地看着我,这个梦在上个月我隔几天才梦见一次,近来却日日梦见,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有什么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