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86)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个假的高维生物了，否则怎么可能丧失警觉性？
　　穆纯给自己身体一分钟时间恢复基础功能，随即怒由心头起，行云流水地抬腿一踹，接着就跃下了床，边在心底重复嘀咕了无数遍“身体真麻烦”，边弯腰把刚刚“苏醒”的小狐狸一把从地上薅起，把脸贴向它柔软的肚皮就是一顿猛蹭。
　　小狐狸一头雾水，一连问了三遍“主人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却只得到从地板下汹涌而出的无数条机械臂作为回答。
　　“你为什么没有成人功能？”
　　等到机械臂把穆纯七手八脚地抬进浴室，小狐狸才听到它主人的低声埋怨。
　　“根据研究模型预测，”小狐狸认真回答，“如果人形成人款的赏玩类AI没有被明令禁止，现在肯定已经泛滥成灾。赏玩AI的滥用会导致社会实体和社交体系的全面崩溃，人类社会和人类本身都将名存实亡。”
　　穆纯：“……”
　　管制局里属于穆纯的这台专用AI可没有小狐狸那样复杂的人性化模块，从旁听到此刻才分析出穆纯提问的真正目的，导致专注帮人洗澡的一堆机械臂登时僵住不动。
　　“你紧张什么？都是学过AI保护法的。”穆纯没好气地对机械臂集群调整了命令，“我还不至于欲求不满到要对一台AI下手！”
　　机械臂集群这才恢复了灵活，继续伺候这位连手都懒得抬的任性生物。
　　“有的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这些AI。”
　　穆纯没头没尾地感慨，惹得两台AI的逻辑模块都出现了判断矛盾，不确定是否应该出声回应。
　　“人类身体这座复杂的巨型循环工厂会汲取资源，吸收营养，制造能量，消耗能量，排除废料；大脑则依靠经验整合出的信息处理服务器，只要算法正确，就能自行运转。”穆纯自言自语道，“就大脑算率而言，AI不如人类。就身体机能来说，人类远不如AI。”
　　球体床既有柔软这个优点，其弧线构造也有助于滚动的顺滑度加成。
　　宣爻还没来得及醒来，就已经圆润而毫无波澜地顺滑落地，他却对睡眠地点的变更毫无所觉，依旧无事发生般偏头靠在柔软球体的侧面，睡得极沉。
　　等他察觉有人在来回掐自己的脸颊时，这才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迟了许久地意识到自己正姿势诡异地半趴半坐在地板上。
　　他恍惚地抬起眼，看到穆纯杵在自己面前，正面带笑容地俯视自己。
　　对方显然刚收拾妥当，从头到脚都有种精心设计过的帅气加成，让宣爻觉得晃眼。
　　“别忙着盯着我看了，收拾一下，”穆纯习以为常，“一会儿局里有迎新聚餐，通知是昨天就发了，录子濯说你连读都没读，更别说回复了，他威胁要扣你实习期考核分了。”
　　宣爻懵了几秒才蓦地窜起，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昨天跟你一起，就没注意辅脑……”
　　“行吧，都怪我，”穆纯及时忍住笑，“给你五分钟，看消息，回复消息，别忘了向首席大人真诚地忏悔，顺便收拾好自己——这台AI会帮你，其他就靠你自己咯。”
　　机械臂跟着宣爻慌乱地背影先后进了浴室，穆纯的声音则从他背后飘来了补充。
　　“明天我会让录子濯、大叔和阿茶带你去挑五台辅脑，这样你就有六台辅脑了。等你调试完，应该能提高各种信息处理的效率，还能制造虚拟身份访问精神网络——这是遏制者的必备技能。”
　　“你是说我能……？！”
　　宣爻既惊又喜，来不及说完又听到对方叮嘱。
　　“不过，你必须注意不能长时间同时佩戴，否则大脑会与辅脑过渡融合。”
　　“好……”
　　“好了没？时间到了。出发！”
　　“好！”
　　等到达聚会地点，宣爻才明白穆纯口中的话不能尽信。
　　自助餐是社交达人的天堂，是深度社恐的宣爻本人的地狱。
　　而且这根本就不是单纯的“迎新聚餐”，还兼给“作死高手穆纯穆大局长”做康复庆贺，来的自然不止有局里的新人，还有跟穆纯关系不错的“旧人”。
　　其中包括许久未见的李解，以及一大堆宣爻之前见都没见过的人。
　　见到高维人的时候宣爻不禁倒退一步。
　　以往就算想象过，也没有近距离亲眼见过——穆纯除外。震撼程度简直堪比好几个穆纯站成了一排，压迫感和引人注目的程度呈几何式上升，加上一起簇拥到穆纯周围的其他人，忠实的诠释了长得好的人各有各的特点。
　　面对足以让宣爻眼花缭乱的人群，他脑袋难免有些发晕，差点被社交盛景打回社恐原形。
　　“好、好好多人，”宣爻反射性拉住穆纯衣袖，低头含胸，差点原地蹲下，缩成一团，“这个……我，那个……”
　　“别害怕。深呼吸。”穆纯及时拉薅宣爻的胳膊，低声对突然回归小松鼠状态的宣爻重复了之前已经教过的种种，“站直，抬头，收下巴，对，保持住，说话慢一点，想好再说。沉默是最简单的伪装。如果太过紧张，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忽视其他人的存在即可。如果有陌生人坚持跟你搭话，你可以冷脸不理他们。”
　　宣爻持续“唔唔”地乖乖点头，擅自忽略对方话尾的略显奇怪的要求。
　　等到首席出现的时候，宣爻已经恢复如初，被对方不悦的冷眼反复扫了几次后，也顾及起了以往会被他忽略的“形象”，也可能是穆纯的形象，导致他连肚子饿也不敢去吃东西。
　　录子濯帮穆纯处理的公事显然还没来得及完成，导致他人来了，却无法休息，只能杵在角落里，一门心思远程务工，脸也因此拉得老长，根本没人敢惹。
　　多亏穆纯脸皮够厚，亲自挑选了一大盘他爱吃的食物，热络地表演一出借花献佛，这才稍有缓和。
　　韩归铄和格雷负责安排聚会的诸多事宜，忙得像两个陀螺。区别是韩归铄有他家亲爱的关怀，格雷就只能泪眼汪汪的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眼神。
　　在大叔和阿茶出现之后，穆纯便把肚子饿得哀嚎声过于明显的宣爻转交给了二人照顾，不用保持形象的宣爻当即进入猛吃模式，人都差点粘在餐台旁边，就连大叔来回介绍他认识的“四个陌生人”都没有注意，好半天才发现他们就是大叔和阿茶的辅助们，同时也是他的同岗同事。
　　刚通过考试即将成为实习辅助的宣爻显然根本听不懂“辅助工作小窍门”，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友好交流，干脆一门心思扑在食物上。
　　许久未见的尘立言姗姗来迟，却没给宣爻复杂的心情发酵的暇余便薅住了他胳膊，把他拽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你改变不小。至少外表和气质变了。”尘立言直言不讳，“我这边也搞定了。但我需要至少一个辅助，你不如考虑一下？”
　　“……”
　　宣爻差点被嘴里没嚼碎的肉噎住，只能“唔”地颔首，又“呜”地摇头。
　　“看不懂你的意思。”尘立言说，“到底怎么样？反正你就算去给纯哥当辅助，首席也很难认可你。他那个人极为严格，很少有人能获得他的认可。除非实力特别强。像韩归铄那种八面玲珑或是格雷那种情商低智商高的类型，他们工作时完全就是另一种状态，脏活累活一概不挑剔，抗压能力也很强，是践行牛马人生的典型。而且首席不止严格，骂人还很难听，你肯定会被骂。”
　　已经见识过的首席骂人威力的宣爻不由自主地狂点头。
　　“对吧？”尘立言莞尔一笑，“而且这期就你一个通过了辅助考试。我这边标准配置需要两个人，你过来的话我还需要再找一个人，以后不会给你太大压力。你如果愿意跟我合作，正好不用天天被首席训斥。算是一举多得了。你就当是多了一种选择。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损失？”
　　“退路……”宣爻咀嚼着对方的话，嗫嚅地重复，“是……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