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18)
漂亮优雅的大绿孔雀又一次在祝鸣的眼前浮现——它先是用豆豆眼高傲地瞥了祝鸣一眼,随即低头,啄了一下胸口的羽毛。
祝鸣膝上的白狐跳到地上,嗅了嗅绿孔雀美丽纤长的尾部翎羽,随即很快失了兴趣,在祝鸣的脚边盘成一团,睡起了觉。
做完了最基础的观察,祝鸣说:“好,现在尝试在脑海中进行暗示,尽你全部所能,将你的精神力汇聚在尾部的羽毛上。”
席羡青抿了抿嘴。
十秒钟后,祝鸣沉吟着盯着毫无动静的孔雀尾巴:“你真的有在努力吗?”
席羡青黑着脸:“我要是能自己开,还会来找你?”
祝鸣:“放轻松,再试一次。”
席羡青无声地吐出口气,合上了眼。
十秒钟后,大孔雀终于有了新的动静——它傲慢地转了个身,随即卧在白狐旁边,用屁股对着席羡青和祝鸣的脸,进入了休憩状态。
屁股上的羽毛一根没动。
“连最轻微的波动都没有,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祝鸣合上了实验记录本,得出结论:“现在来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要撒谎,也不要犟嘴,我是医生,你要以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回答我。”
“……问。”
“第一个问题,你将精神体当作你自己的一部分,还是当做一个独立于自己的个体,还是两者都有?”
席羡青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祝鸣指了指自己脚边,温和道:“举个例子,我本人将这只狐狸视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但有少量的人更倾向于将精神体理解为一个宠物,独立于自己的存在。”
席羡青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绿孔雀。
须臾后他含糊道:“应该是后者。”
“好。”祝鸣在本上记录,“那它的名字是?”
“……没有名字。”
“那我帮你起一个,这样方便沟通病情,也好记录。”
“随便。”
“好的。”下一瞬,席羡青听到祝鸣大大方方地对大孔雀说:“小青,放松哈,我要摸你一下。”
席羡青深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换个名字?”
“可以呀,小绿、翠翠、碧碧,你选一个吧。”
祝鸣思索了片刻:“或者取个名字的谐音?我想想,席羡青席羡青……叫它洗洁精吧,你觉得怎么样?”
“……”席羡青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人的问诊,心烦意乱道,“随你吧。”
“现在我会戴上这个传感手套,将神经力短暂聚集到我的掌心,实现和洗洁精交互的目的。”
祝鸣戴上了手套,“简单来说,我要摸摸它,确保它的羽毛和身体的连接没有问题。”
席羡青有点庆幸自己没选“认为精神体是自己一部分”的答案,否则祝鸣现在说的就会是“摸摸你”,不知道听起来会多么诡异:“……摸吧。”
祝鸣将轮椅摇近了些,戴上传感手套,略有吃力地弯下腰,温柔地抚向孔雀的羽毛。
虽然只是自己的精神体,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席羡青有种难言的异样感,于是将脸别了过去。
“洗洁精自身的形态很健康。”须臾后,祝鸣直起了身子,得出了结论,“所以很遗憾,问题出现在你的身上。”
席羡青面无表情:“谢谢你,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祝鸣忽略掉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我还有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与我们的疗程关联不大,所以如果感到不舒服,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席羡青停顿少许,点了点头。
“其实,虽然你的症状比较少见,但是相比于我接触过的案例,似乎并没有特别影响到你的生活质量。”
祝鸣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尽量把话说得体面:“我遇到过因为是苍蝇精神体而极度自卑,问能否做精神体移植术的病例,也遇到过先天性过于肥胖的精神体,拜托我安排减肥疗法的患者。”
“这些患者的共性是,他们精神体的异常已经影响到了日常的社交。”
祝鸣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大孔雀身上,“但是洗洁精吧……”
他犹豫着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席羡青却主动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你觉得开不了屏这件事,只会对外观上有一些小小的影响,并不会波及我的生活,是吗?”
“我倒不会这样说。”
祝鸣摇了摇头:“精神体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外观形态上的一点点改变,也都与心理状态的异常有着极大的关联。”
他用戴着传感手套的手抚摸了一下大孔雀美丽的翎羽:“我只是很好奇,为了治疗这一个症状,它值得你付出婚姻的代价吗?”
话说出口后,祝鸣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
六区人以美为人生信条,席羡青所在的席家又是整个六区的最核心,聚光灯下的宠儿,对细节之处吹毛求疵,似乎并非什么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
祝鸣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犹豫着补充道:“其实也能理解,你们区对精神体美观的重视程度会比其他区高很多……”
“与美观无关。”
席羡青的语气平缓地打断了他:“之所以想要开屏,只是因为它是我角逐六区代表人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精神体和你们家代表人的竞选有关?”
祝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睁大眼睛:“难道说,你们区要求你一定会开屏才能当代表人?这也太扯了……”
席羡青额角一跳,似乎很想辩解,却发现无法反驳。
他微微咬牙道:“真实情况比这个要复杂一些,但总而言之,确实是这样。”
百年前的希明星原本只有六区,与邻星的战争结束后,生活质量飞速上升,宗教与美学也逐渐进入黄金发展时代。
在席家祖先早期的竭力倡导下,第六区得以在西部独立出来,专注于美学研究,而原本的旧第六区则演变为现在的第七区。
这也是为什么六区是唯一以世袭制度更换代表人的区。
风流大概是艺术家骨子里带的某种天性,席建峰老爷子年轻时游历各区汲取灵感,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身上沾了八百片叶子回来。
子孙后代实在是太多——有已经成家带三娃的,还有没出哺乳期的,继承权到底给谁成了个问题。
席老爷子只能一个一个地挑:先筛选了天赋平平难成大事的、又否定了作风不良花天酒地的。
最后就剩下了两个人,席羡青和他的堂妹席森。
席羡青说:“席家在很久之前,制定了一个看似公平的考核系统。”
土生土长七区人的祝鸣,对考核的理解极其浅显:“你们难道也要考试做题?”
“当然不是。”席羡青瞥了祝鸣一眼,“想要测试一个设计师的能力,只能去看他们的作品。”
“方才和你提到的席森,她是一名高定服装设计师,需要为一、三、五区的区域代表人设计一套礼服。”
席羡青说:“对我而言,就是前往二、四、七区,为他们的代表人分别定制一件珠宝作品。”
祝鸣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电视剧里豪门财阀夺权掐架的狗血桥段,还是融合了副本闯关剧情的那种。
他顿时也来了兴趣,托着下巴问道:“那你们的评判标准呢,怎么定?”
“为了公平起见,各区代表人并不会直接和我们沟通,而是会将评价传达给我爷爷。”
席羡青说:“所以分数的孰高孰低,还是基于老爷子的主观判断。”
祝鸣若有所思:“我还是没懂,这和你需要开屏的关联性在哪里?”
席羡青诡异地静默片刻,大孔雀也停止了啄取羽毛的动作。
祝鸣眨眨眼,脚边方才睡意蒙眬的白狐因为八卦来了精神,乌黑的圆眸滴溜溜地盯着席羡青的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