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触手(18)
但随着它行至客厅,它身上的靛蓝竟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和地板与沙发颜色相近的米白,以一种半透明的色彩呈现在他的躯干表面。
直到它爬行至沙发上,在一旁拆卸的快递员都没有发现,客厅有什么东西多出来了。
但沙发上发呆的“雕塑”却忽然活了。
温寻先是腰一颤。
然后就有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你真是……”
他将原本放在膝上的右手伸至身后,一把捉住了偷缠上他腰间的东西。
“什么?”
客厅里正悄悄将手探向桌面的另一人此时立马跟被烫着了似的缩回手。还此地无银地声明,“我给你收拾纸箱呢,啥都没干!”
“不好意思,”温寻连忙解释,“我想到了点事情,刚自言自语来着。”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也惩罚性的揪了一把腰间皮实的触手肉。
“哦哦。”
那快递员暗自松了口气,继续绑扎纸壳。
“废纸壳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一会儿走的时候就帮你带走了。”男人将纸箱压扁折叠成方块,一块块累叠在一起,有用刚才拆开的编织绳重新打了绳结,原本硕大的纸箱就成了单手能拎动的一提纸壳。
“不要了。辛苦您带下楼帮我处理了。”温寻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将衣摆摊开了些,温声说到。
“行!”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快递员闷头拆箱收拾的声响。
“这玻璃缸还挺大。”终于,快递员把所有事都处理好了,双手拍了拍灰尘,“我帮你把膜也给撕了哈,之后你直接往里倒水就行了。”
“感谢。”温寻主动说道,“要不我再给你转点钱吧,辛苦你忙活这么久。”
那快递员看了一眼温寻,嘴里说着“不用了”,目光却和手一同挪向了茶几上摆放的平板电脑上。
他一只手拿起水杯,另一只手,则再度朝着平板的方向伸去。
“还要喝水吗?”
温寻侧耳听见空杯放下的声音,问。
“啊,不用,够了。”
那快递员声音听上去很轻快,将一提纸壳夹在腋下,冲温寻告辞,“那没事我先走了啊。”
“好的,慢走。”
温寻跟着站起身,挪步想要送客。
那快递员见状忙快走了几步,嘴里道,“留步留步,你别动了,仔细摔着。”
温寻便也顺势停下脚步。
他此时也不敢有太大动作。主要是怕从卧室偷溜出来的某个怪家伙暴露出来,吓坏了别人。
两个客套来客套去的人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已经顺着温寻的足迹游动到了快递员即将跨出的门边。
与大门相对的阳台上,并排摆着两个大大的玻璃缸。
其中一个里面盛满了水,有五颜六色的小鱼儿在水草与假山中穿游而过,水面泛着莹莹波光。
另一个稍大一些的缸子如今空荡荡的,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到地面上,竟照得某处地面也奇妙地反射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荧光。
仿佛有一条半透明的海蛇在水波间游荡。
眉眼猥琐而紧张的中年男人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禁用准备推开门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皮。
他怎么好像看到地上有……一只蛇?
那蛇的身上,好像还有什么古怪的花纹?
快递员揉清眼睛后再定睛一看,那“蛇”又不见了。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只剩下大理石瓷砖原本的颜色。
心中有鬼,做什么都难安。
男人干咽了一口口水,紧了紧腋下夹着的东西,半是挪步半是后退地朝着门口退去。
肯定是眼花了吧?
他在心中暗道,同时脚下加快速度,眼瞅着就要走出公寓大门。
忽然,像是平地多出了一块砖,快递员脚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重心失调向前栽去。
如果不是他平时搬重物搬多了下盘稳,铁定就脸朝地摔了。
但好歹他往前趔趄了几步,还是站住了。
快递员不禁松了口气。
可不能摔啊!他在心里想,这些电子设备可最禁不得摔了。
这么想着,他胳膊肘不禁往身体方向又多使了几分力,让腋下的纸壳贴得更紧了些。
可下一秒,意外又出现了。
快递员分明穿着胶鞋踩在地板上,摩擦力十足。可他再往前走,却忽然感觉脚底好像出现了一摊滑腻的液体,他刚落下脚,整个人就“滋溜”一下朝着面前钢制的防盗门撞了上去。
这一下,他没有再稳住。
哐啷——
男人疼得头晕眼花,下意识伸手捂住脑门闷哼出声。这样的反应令他夹在腋下的纸板壳失去依托,全部掉在了地上。
而纸板壳中间夹带的一台白色平板,同样也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怎么了?”
还站在沙发旁的温寻听到一声挺大的动静,有些不安地朝着门口走了两步。
他手摸到腰后。刚才还乖乖缠在他腰间的触手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只剩他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黑暗里,完全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正当温寻准备再朝门边走两步时,手指缝里感受到了一截小小的卷曲触腕,令他下意识安心了几分。
“没、没事。”与此同时,大门口也传来快递员含混的声音,“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温寻摸着缠住他指节的细细触尖,心里安定了一点。
“那您慢点。”
他重新站定,保持面朝大门的方向,用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着快递员离去。
与此同时,摔了一跤的男人正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了几步。
他试图伸手将摔落出来的平板重新捡起来藏进纸壳里。
但很快地,他手就僵硬在半空不动了。
因为,他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就像有谁从四面八方正注视着他一样。
男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屋主人。
青年的目光虽然朝着他,但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就这么放任着看他偷自己的东西一般。
配上那带笑的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当快递员重新低下头,那种诡异的感觉更甚了。
他恍惚间看到平板原本黑屏的屏幕上,竟然透出了一颗颗模糊而诡异的光点。他眨了眨眼,那些泛着蓝的光点竟也朝着他闪了闪。
等快递员再度揉了揉眼睛之后,那片模糊的光点已经逐渐在他眼前变得明晰。
而他,也骇得整个人飞快地往后不断后退。
他终于看清了,那屏幕上闪根本不是什么光点!
而是一颗颗眼球!
一颗颗正朝他疯狂转动,不断突出拱动眨眼的眼球!
“啊——!”
男人怪叫了一声,颤抖地扒拉着玄关柜想要站起来。
他的手边就是进门时他就注意到的男士钱包,但此刻男人却只想离它越远越好。
因为那上面也全是眼球!
全是不停冲着他幽幽眨眼,牢牢盯住他的眼球!
无数双眼睛!
无数双没有眼皮的眼珠子!
疯了,要疯了!
原本觉得今天自己撞了大运的快递员,此时此刻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他觉得自己上下左右全都是闪烁的眼球在注视着自己,仿佛不停地在说“我看着你呢——”“你有本事再偷啊——”“欺负瞎子算什么本事——”“要把你的眼睛挖掉——!”
他再也承受不住。
男人哆哆嗦嗦地双手抱住头,纸壳也不拿了,平板钱包也不顺了,闭着眼屁滚尿流地冲出了温寻家的房门,朝着楼下狂奔而去。
“咦?他怎么了?”
独留下屋中满头问号的温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噗叽。】
此时手里的小触须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拉着温寻朝阳台水缸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