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想给你小草(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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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轻轻蹙眉,对他的观点有些许不认可。
但他在反驳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确认,便犹豫讲道:“我以前和上代花神第一次来到帕帕恰山谷的时候,有一只驯鹿想来敬奉我们,把他的女儿放到了我们家门口。”
“那也是个有点冷的冬天,驯鹿那么小,我以为上代会将它留下来,但是她几乎是当即就把驯鹿送走了。”
洛春咽了咽唾沫,迟钝地说:“我不知道驯鹿有没有活下来,但是上代把小鹿抱走之后,回来告诉我,以后遇见这种情况要强硬一点,不要在自己都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助弱小,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不负责任的残忍。”
“所以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更冷酷一点的人。”
当时的洛春年龄也并不大,在能走路后便与上代环游异世界,对这位严厉的“母亲”又敬又畏。
年幼的洛春将上代说得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且深信不疑,就算当时的自己还不能完全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是以自己稚嫩的眼神专注地望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严格地遵守了她的约定。
最后洛春也只是望着窗外的风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也正出于此,他柔软的心灵有了第一道枷锁。
也正出于此,洛春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没有选择将那一晚的小羊救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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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电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所以说啊,你们为什么有这么多负罪感啊。”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告诉他:“那天上代也很少见地过来找我了哦,和我说了驯鹿的事情,又问我是不是做错了,说些什么……面对你那双懵懂的眼睛时,感觉心灵在被炭烤,似乎所有的行为都散发着满足成年人自我利益的自私和恶臭之类的话。”
“我就真的奇了怪了。”小电龙挠挠脑袋,“所以我决定用当初我回答她的话来回答你。”
“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小电龙这么说道。
“森林中还有这么多动物,要是所有都往你们那儿塞幼崽,那你们家里成什么了?动物园?”他嗤笑一声,“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当时也还在到处旅行,带着一只不能跑不能扛的驯鹿干什么,神明的职责也不在此吧。”
“再加上上代已经为驯鹿建了一座很大很牢固的房子了......”
洛春打断:“上代为驯鹿建了房子?”
“对啊,用你们祖传的藤蔓打造的,坚固得能让驯鹿安稳度过两百个冬季,里面的食物也足够她顺利长大了。”小电龙耸耸肩。
当时并不是很善良又还没有完全舍弃自己良心的上代花神是这么想的,与其将这只自己没办法饲养的小鹿送回丢弃它的地方,不如重新给它造一个家,提供充足的食粮和环境,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它的造化了。
“不过那只鹿不也好好活下来了嘛。”小电龙轻描淡写道,“我经常看见她和小羊一块儿出去玩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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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电龙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给洛春带来的是多大的震撼。
他心里百感交集,像打翻了颜料桶,此刻张张唇,竟然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
他不管怎么回忆,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个端正、严厉的背影,与小电龙描述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没和你说过这些吧。”小电龙瞄了眼他的表情,摸索下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你保持善良就好,不要做举棋不定、左右为难、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痛苦的大人吧。”
“自从你诞生后她就不和我见面了,也不让我过来找她,生怕让你知道她过去是个怎么遭人厌烦的形象。”
“......为什么呢?”洛春捏紧了拳,弯了弯唇,没笑出来,“我一直以为她不太喜欢我,把我看作累赘——”
“她有天喝醉了和我说。”小电龙没听他讲完,“她也不期望你当她做榜样,从某种程度上她大概是把你当成了对自己年轻叛逆的补救手段,把你当成了她选择的救赎。”
“还是那句话,你们人类总是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负罪感。”他评价道,“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动机不够单纯,利用了你,所以一直觉得无颜面对你。”
他语气平平,简单给这场对话收了尾:“总之,我想说的是,犯错又不可怕,像上代那样恶劣的人都能得到救赎,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呢。”
“与其拖拖沓沓地懊悔,不如多花时间考虑该怎么补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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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安静下来,用长达五分钟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接受现实,随后简短地与小电龙打完招呼,快步向帕帕恰山谷走:“谢谢你,小电龙。”
小电龙尾巴一荡,抬起眼扫视他:“要走了吗?”
“嗯,要抓紧时间了。”洛春颔首,又向他再次郑重道谢,“虽然你的部分观点我不是很认同,但是还是很感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
小电龙很嫌弃地挥了挥手:“爷可是高贵的龙,不需要你的认同。”
他沿路送了洛春一段,在他走之前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呢?”
“首先,向小羊道歉。”洛春讲,“然后,老实坦白我有点糟糕的魔法。”
他顿了顿,说:“最后想问他,还愿不愿意来我家吃圆圆的小麻花。”
第27章 祝你能梦到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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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是一路跑回去的。
帕帕恰山谷已经没了往年郁郁葱葱的样子,森林大多只剩下死木,空气混浊,黄化萎缩的花朵四处都是。
洛春飞快地扫视这苍败的景色,拳头捏得越来越紧,直接冲往月亮湖。
他提前招来的花确实挺不过一场冬天,在他昏睡的这两天,受冻的植物已经迅速地凋零,那颗高大的绒星星如昙花一现,如今也已经变成了蜷缩的枯藤。
天气是小雨,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是灰的,在苍败的树影里,他看到了阮绵。
以小羊的姿态,围着火红的围巾,叼着笨重的铁锹,将还没融化的积雪铲到湖里。
明明说不会冷的小羊,此刻鼻尖都被风吹得红红的,重复单一的动作,极力让花活下来。
洛春停了下来,心中一刹那涌上的情怯被很好地压制回去,他凝住气,大步走向前。
阮绵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是他,耳朵下意识地扬起来,又怯生生地收回。
“啊,先生。”小羊低着头甩了甩蹄子,又回头去张望死气沉沉的森林,“好多花花都枯萎了。”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补充,语气听起来很难过:“我把雪铲掉,用毛毛盖住叶子,但它们好像还是很冷,已经死掉好多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去看洛春,到最后也只是说:“抱歉,我没保护好你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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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麻木的痛感,迅速往四肢扩散。
他缓缓地吐出气,走到阮绵身前蹲下来,放轻声音:“阮绵,可以看着我吗?”
小羊还是只望着地面,尾巴垂下来,一声不吭。
于是洛春接着问:“你生气了吗?”
小羊的尾巴垂着,连连摇了几次头。
洛春便问:“那可以抱抱吗?”
他看见阮绵的尾巴尖很细微地摇动一下,又并没有其他动作,所以洛春便将其看作是默认,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将阮绵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手掌抚顺他脖上的短毛,缓慢地安抚他,“对不起,我逃走了。”
“我以后不会了。”他说得缓慢,但坚定。
他视线下垂,以神明的名义,真挚地做某一种附着魔法、永恒生效的誓言:“我不会再逃走,不会再躲避,不会再做胆小鬼。”
“我不会再把你独自丢在雪地里了,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