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无限](391)
她跨着大步进了西厢房,把手里的包袱往床上一摔,轻轻喘了两口气。
房间里一尘不染,连床上的褥子都是松松软软,可见是才洗晒过的,女人轻轻摸了摸床头系着的一根淡蓝色的络子,轻轻哼了一声。
嗓子眼里麻麻痒痒的,直想咳嗽。木念晴抬眼看了看天井中的老人,起身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强行把那份痒意压了下去。
秦安平刚从门外把那个皮革小包捡了进来,正擦着皮革上的灰尘,就听见女人嚷嚷过来:“哎,老头,晚饭吃什么?”
“啊,别急别急,我去做,我去做!”
秦安平颤颤巍巍走进厨房,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新收的小徒弟,正在厨房里发呆。
饭已经蒸上了,这会儿正散发着特有的谷物香味,陈星瑜一手端着盘切好的洋芋丝,愣在炒锅旁。
“怎么了?”秦安平走到灶旁,看了眼已经烧热的大锅。
陈星瑜朝一旁走了半步:“师父,菜我切好了,可……要怎么配啊?”
秦安平的厨房里,洋芋、腊肉、豆干、干笋全都已经处理干净,切得整整齐齐,可是他看着这四个盘子看了半天,却不知道今晚的晚饭到底该是个什么组合。
“一边站着。”秦安平接过陈星瑜手中的洋芋盘子,把人赶到一旁。
不一会儿,四个菜出炉,陈星瑜低着头把菜端上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糟辣椒炒腊肉、糟辣椒炒豆干、糟辣椒炒洋芋、糟辣椒炒干笋……
他还没感叹完,就听见西厢房房门吱呀一响,先前只闻其声的女人走了出来。
“是你!”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惊叹出声。
傍晚时走进秦安平小院的,竟然就是寻仙船上的“仙姑”!
只不过此刻,她换回了一身平常的当地衣裳,蜡染的灰蓝色褂裙,只简单梳了个半髻的长发,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哦哟哟,能耐啊,居然拜了傩师!”女人讥讽地一笑,“真有意思!”
说着她已经大大咧咧坐了下来,皱眉看着桌上的四盘菜。
“老头,你这是泡在糟辣椒里了?”她嫌弃地瞪了秦安平一眼,端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陈星瑜在秦师傅的示意下,坐在了木念晴的对面。
糟辣椒又酸又咸,虽然不太辣,但也是刺激十足。
陈星瑜吃了两口便咳嗽起来,一口菜能吃上大半碗饭。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吃完了饭,作为小徒弟的他,自觉地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还挺勤快!”门口传来木念晴的声音。
陈星瑜洗着碗,回头冲她笑了笑:“仙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女人的眉头皱了皱:“跟你说了我不是仙姑!”
不知是不是厨房里未消散的辣味刺激到了她,木念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咳声如此剧烈,让人觉得,就那么再咳一会儿,这女人的肺都要裂开了。
而站在他身旁的陈星瑜清晰地看到,女人紧紧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溢出了一丝鲜艳的红色。
“你……”陈星瑜赶忙冲了冲手上洗碗用的潘汁,要去扶她。
“滚!”女人一声低吼,掏出一条手绢来随意擦了擦,“轮不到你来照顾我。”
陈星瑜没有说什么,继续把去了油污的碗碟用水清理干净。
木念晴默默地看着陈星瑜洗了一会儿碗,突然开口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以前,也是那老头的徒弟。”
看着陈星瑜惊讶的表情,她难得快慰地笑了:“小子,做傩师就是这样,窥得天机,所以遭天谴哦!”
第150章 寻仙记
“什么天谴,”陈星瑜朝她笑笑,“你们俩不都好好的?”
“这也叫好?”女人瞪了他一眼,“你看我这病的,咳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有那老头……”
她转头看了眼天井里就着油灯继续打磨面具的老人:“当了一辈子傩师,也没见他捞到什么好处,到了晚年也就只能吃个糟辣椒炒腊肉,好在哪里?”
陈星瑜把洗干净的碗盘放进碗架里立起来,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小子……”女人斜眼看他,“还真是有点意思。”
陈星瑜还在关柜门,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微风拂来,女人的手掌已经印上了他的右胸。
似乎,有一丝细细的凉意顺着肋骨的缝隙,悄悄钻入了胸膛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猛然攥住了他,胸膛中不知有什么正挣扎着,左冲右突,躲避着那股凉意,却将他的胸腔搅得乱七八糟。
凉意在胸口转了两圈,终于降伏了胸中的异动。
身前的女人眼中异彩连闪,不多会儿,她收起手低声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每个被选中的仙童,胸膛里都会被种下一只蛊。你的蛊是我种的,从原先那孩子身上转来,但当时就已经快死了。我当初还以为你过不了谛听这一关,没想到啊……你下船之后又遭遇了什么?”
陈星瑜疑惑地摇摇头,把下船后到回到这里的经历简单讲给她听。
“啧,运气真好,居然让你事先就碰到了小谛听。”女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相传谛听公正无私,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小兽的救命之恩而坏了规矩,哦哟哟,真难得啊!”
木念晴一脸吃瓜的兴奋,笑了好一会儿,才退回两步:“小子,能让谛听改变注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你还真的有点前途。”
她指了指外间的老人:“秦老头是个好说话的,我建议你过两天,趁着他高兴的时候,求他放你去学攀岩。”
她一脸神秘:“别以为蛊师穿了个文绉绉的白衣就跟仙人更接近些,毗仙村三姓里,只有攀岩师才有可能到达仙宫的入口,蛊师和傩师都只能请求他把自己拉上去。”
她的眼中有着自嘲:“把自己如此重大的的行动成败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蛊师和傩师又怎么可能成功?”
月亮升上了天井,明亮的月光照射下来,将青石的地板照得雪亮。
“喂,老头!”木念晴走到天井边,随手拿起案桌上一本图谱扔向打着瞌睡的傩师,“睡在这儿干嘛?赏个月还要看着你那张老脸,兴致都没了!”
秦师傅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木念晴一眼,竟有点畏缩,一言不发地起身进了正屋。
陈星瑜蹲在地上,将方才被扔得四处飘散的图谱一张张捡起,重新放回桌上。
图谱之上,是一张张怪异的脸。
傩公、谷神、土地、伏羲……
画像之下,用极小的簪花小楷详细写着各位神的来历神通。
月光之下,如青竹般挺立的少年拿着那些纸张,看了很久,很久。
后半夜的时候,天上落了雨,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天井旁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星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外间的雨声扰得有点睡不着。
“咄!咄咄咄!”风雨的声音里,似乎还有木板被敲响的声音。
陈星瑜连忙下了床,顺手拿过门口挂着的一件蓑衣,顶在头上便跑到了大门口。
天上电光一闪,影壁上影影绰绰,水雾翻腾,绘画中的神仙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横眉冷目,栩栩如生。
陈星瑜使劲拉开了小院的正门。
“秦师傅……”来人喊了一声,见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不由得在原地愣住。
“顺心家的,你家祖有事?”老人的声音在主屋门口响起,含着些担心与急切。
女人一脸的雨水,仰头看向秦安平:“安平叔,您快去看看,我祖不行了!”
秦安平立刻转身,从主屋的箱子底里拿出一个面具,取过门口挂着的蓑衣,踏入雨幕之中。
路过影壁的时候,他的脚步一停,朝着陈星瑜招了招手:“你跟我一起去。”
顺心家在村子西头,两人顺着村中的小路疾步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