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175)
一群人聚在主墓室里,似乎围着什么东西。姜也来了,人群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夜视仪的视野里,姜也终于看见发出声音的东西。那是一个巨大的魂瓶,足有三人高,下半部分是谷仓,上半部分是一座泥塑城池。城池十分精细,可见碑亭、城墙、亭台楼阁,还有鳞次栉比的房屋。里面还有无数小人儿,他们似乎在举行什么庆典,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更引人注目的是城池的最顶端,那是一座恢弘巨大的宫殿,里面坐了个巨大的白衣人。这白衣人非常奇怪,足有三个小人那么高,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简直像个巨人。他又高又瘦,戴着面具,衣袖衣袂都奇长无比,把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面具和衣服的几个角落底下露出了一些奇异的腕足,似乎在这白衣之下藏了只多手多足的可怖怪物。
尽管他长得如此奇怪,这座城里所有人却以他为中心。一个戴着冕旒的男人虔诚地跪拜在他的脚下,宫殿里的侍女仆从忙忙碌碌,都在伺候这白衣人。宫殿另一侧还跪满了童男童女,他们分明都是泥巴捏的,大家却都闻到他们散发着一股可口的香味。
姜也望着那白衣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这是黑山城。”岑尹的声音在颤抖。
“卧槽,”霍昂盯着那怪物看,“这个白衣人不会就是神吧,祂不是黑的吗,咋又变这么白净了?”
“我知道了,”夏询高声道,“这应该是哪个达官贵人的魂瓶,你们知道魂瓶是什么么?这是一种陪葬品,也就是我们说的明器,古人以泥塑的形式,想象他们死后进入的世界。你们看,这座城,就是他们想象的死后会去到的地方。这样看来,这个白衣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信仰,也是我们要找的神。至于黑色和白色……霍先生的问题非常好,以往的太岁、大黑天、洞神都是黑色,现在这个却是白色,难道代表神格上的不同?还是神话演化体系的差异?”
“你错了。”姜也忽然开口。
夏询一愣,“什么?”
“这堆塑的应该是一个真实的发生过的场景。”姜也淡淡道,“看下面,有时间。”
夏询低头看,这才发现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刻了个准确的时间——
“天授礼法延祚十年正月初一,白霄君降,传法泽民。”
“这年份是李元昊在位的时候,”夏询喃喃,“难道这意思是,在天授礼法延祚十年正月初一的这一天,名叫白霄君的神明显灵,给李元昊传法?天哪,如果这是真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发现。神居然真的会降临!”
“白霄君,祂的新名字?”霍昂问。
夏询摇头,“白霄是党项羌族的原始信仰,是他们的‘至上神’。《圣立义海》里有记载,‘白霄,诸宝本源’。如果这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场景,那就说明在中国历史上,有人成功降神了。祂降临之时,以白霄为名。
“神的本源意志在更高维度的空间沉睡,一般人无法和神沟通,有些具有天赋的人可能可以通过梦境被神窥见,虽然这部分人通常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但祂如果愿意,可以以低维的形态降临在我们中间。这需要牺牲,需要我们虔诚地呼唤祂。神梦结社的一些人努力了很多很多年,牺牲大量人力物力,都没有真正降神成功,只弄出来一些被污染的畸形眷属,祂从来不回应我们。”
霍昂想起靳非泽的妈妈,骂道:“你们这帮王八蛋,祂不理你们你们还去当祂的舔狗。”
夏询尴尬地摆手,“神梦里人很多,大家手上都有不同的项目。我个人并不支持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我还是以历史和宗教遗迹研究为主的。所以江先生真的很了不起,我没想到有人能容纳神的器官。岑老大说得没错,您是神眷顾的人。”
姜也:“……”
神梦的人至今不知道,他是江燃造出来的弑神工具人。
“看人群。”姜也转移话题。
“咋了?”
“里面有现代人。”
“哈?”
霍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城里狂欢的人群里,还真的混进了几个穿着冲锋衣的人。所有人都载歌载舞,只有这几个现代人脸上充满恐惧。
霍昂觉得稀奇,“牛逼了,历史上不仅有人降神,还有人穿越了。”
夏询看见了这几个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们……”夏询道,“他们是我们派出去的勘测小队,昨天下午和我们失联了。”
岑尹非常激动,“他们进入了黑山城,他们在觐见神明。”
第119章 鬼像石砖
这路小队出现在了黑山城,说明他们的路线是正确的。岑尹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地面上的队伍,要他们收拾装备和物资,即刻准备出发。岑尹留了几个人留守庙子村,回填胡家的坑,又联系最近的神梦实验室过来拉这些白色尸体。
夏询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魂瓶是如何发出声音的,而且这声音还时有时无。时间不等人,夏询暂时放弃,让人把魂瓶运回实验室再研究。姜也暗中发了个信息给聂南月,让她拦截神梦运送魂瓶的队伍。文物是国家的,不能让这帮人抢走。
几人返回地面,姜也拜托霍昂去村子外面拿他和靳非泽埋起来的物资包,张嶷和李妙妙上楼收拾行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中午之前他们就要进入黑山戈壁。姜也看了圈,发现靳非泽还没上来。那家伙向来我行我素,不知道又在干嘛,姜也怕他被忘在墓里,又下了坑,进墓找他。
墓穴里黑洞洞的,姜也用手电筒照明,进入墓室。靳非泽正站在魂瓶边上,垂着眼眸,手里拿着什么,若有所思。姜也走近一看,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把魂瓶上的白衣人拗了下来,托在手心,另一只手还拿了把战术折刀。
“……这是文物。”姜也说。
“那又怎么样?”靳非泽歪头笑,“要赔钱吗?怎么办呢,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姜也把他手里的白衣人拿走,放回原地。白衣人立不住了,东倒西歪,脸上的面具还掉了,露出一张被削过的泥巴脸。姜也注意到靳非泽的刀上有泥渣,问:“你揭了祂的面具?”
“一个泥塑而已,又不是真的祂。”
姜也蹙眉,“那你为什么要削祂的脸?”
“因为丑。”
手电筒的光下,姜也注视靳非泽深黑的眼眸。总觉得这混蛋又有什么事儿瞒着他,这几天靳非泽心情很差,肉眼可见,基本上所有人都避着他走。要是以前,姜也肯定要把他藏的事情挖出来,现在姜也不希望他更不舒服,他不想说,那就算了吧。左右看了下,神梦的人都在耳室整理文物,这魂瓶这么大,估计他们最后才会过来搬动,于是拉着靳非泽迅速离开,假装无事发生。到时候聂南月问起来,姜也就说是神梦的人弄的。
中午大家吃过饭,拔营出发。车队浩浩荡荡上了高速,姜也的队伍自己一台SUV,被神梦挤在车队中间,前后都有神梦的车看着。霍昂一边开车一边骂岑尹,“奶奶的,把我们当犯人呢。”
车子开了几个小时,进入冷湖荒漠无人区。太阳落山了,他们终于抵达勘测小队最后一次和神梦联络的出现地点。岑尹派出十多架无人机出去找入口,大伙儿就地扎营,生火做饭。四周皆是奇诡高耸的戈壁群,许多石头都已经玉化,偶尔可见石头裂隙里露出一角玉石温润的色泽。站在怪石上眺望夕阳,天尽头黄黑交错,一瞬间姜也还以为自己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
越靠近黑山城,他与江燃的同步就越发强烈。他能感受到江燃的情绪,胸腑中仿佛涌上潮水般的绝望与悲哀。痛苦像长了刺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那个家伙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抬头看,靳非泽远离人群,独自坐在怪石上。怪石那么陡峭,他们这些人中,也只有靳非泽和李妙妙上得去。姜也让李妙妙去送了次饭,等长日落下山,他还是没下来。风越来越烈,光芒消失在远处,漆黑夜色幕布一般罩住世界,星群出现,风声似乎是群星的低语。抬头看靳非泽,他好像坐在星子之中,看起来无比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