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禽对恶犬(34)
眼看他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旁边的两个警察终于看不下去了,其中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开:“小同志,你先冷静下,这只是被烧焦的树干,它挡住了抢救通道,我们才抬出来。”
贺琢脸上的草木灰被眼泪冲出了两个小道,他抬起一张灰扑扑的脸,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刚好抬着纪翎的担架从他身边经过,里面的人似有所感,还沾着鲜血的嘴角翘翘,然后再度阖上了双眼。
虽然当时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受伤的纪翎和贺竺身上,并没有太多人关注贺琢,但是他还是觉得颇为难为情,所以虽然他是在手术之后第一个冲上去问情况的人,但是却坚持不和大家一起进去看望。
更何况,只是想想躺在担架上的纪翎他就忍不住鼻头发酸,要是亲眼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纪翎,他恐怕要忍不住掉眼泪。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温柔地拂起了窗口的白纱。
贺琢假装擦汗揩掉了眼泪,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妹妹被绑架的?”
纪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在心里准备好了说辞:“你朋友圈的背景是你妹妹吧,长得和你很像,我记忆力还算不错,在商场一眼认出来了,当时她身边没有大人跟着,我有点担心,然后就找了过去。”
贺琢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定位器啊?”
窗外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纪翎的眼神移到了窗外碧绿的树叶,轻声说道:“因为我小时候也曾经被绑架过一次。”
然后他自己又轻轻笑笑:“当时的情况还挺危险的,差点把命丢掉,我妈当时吓坏了,幸好她又一个朋友搞到了一个定位器,她就要求我只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就必须把这个东西带上。”
“那天运气还算不错,我在出门之前听她的话把这个东西带上了。”
贺琢喉头一梗,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黑色的眸子沉沉地看看纪翎,心中顿时被酸涩填满。
他一下子想到了纪凉燕。
在纪翎正在被抢救的时候,两家人都在手术室门口等候着。钟素商早早联系好了A市最好的大夫,但还是焦虑得根本坐不下来,止不住地在原地转圈。
而纪凉燕则一动不动地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手臂曲起形成一个幅度,抵住额头,脸上的神情因为冷静而显得有些漠然。
甚至和她相比,满眼含泪的钟素商甚至更像是纪翎的亲生母亲。
贺琢当时无暇深思,但是现在,他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去想,一个曾一度差点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在那无比漫长的几个小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亲手给纪翎带上的定位器,最后成了贺竺的救命稻草。
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沉寂下来,原来是纪翎已经睡着了。
贺琢在床边慢慢伏下身子,他看向那张苍白透明的脸,颤抖地伸出手指轻轻擦过纪翎挺拔的鼻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定位器带着他们找到了贺竺的位置,而是纪翎用自己的命当了定位器。
纪翎身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却幸运地没有伤到内脏,在医院好好修养了两天后,他不顾一干人的抗议,强烈要求出院。
贺家人拗不过他,为他请个保姆的建议也被母子二人婉拒。急得团团转的钟素商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丈夫亲自开车把纪凉燕母子送到了楼下,贺琢则坚持帮他们俩把东西送上了楼。
两家人简单告别后,钟素商回想起母子俩搀扶着彼此的场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回家之后的日子其实轻松不少,纪凉燕帮纪翎在学校请好了假,沈百廷也贴心地让纪翎在家好好休息。除了需要应付身上时不时有些发痛的伤口以及鸟咖店时常想要探望的过于热情的小鸟同事之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纪翎人生中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
这天下午,纪翎正在斜躺在家里看书,突然门铃大作,他费力翻身下床,试图从猫眼往外看,结果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然后就听见脚下立即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小翎哥哥!”
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之后,纪翎的嘴微微张开,然后定格在了一个弧度。
是贺竺和贺琢,以及贺琢手里那个像小型行李箱一样的包裹。
他打开开门把兄妹俩迎进来,望着贺琢的眼睛满是诧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贺琢把自己带过来的一堆东西放在了厨房那张靠着墙壁的小小桌子上,随口答道:“那天不是送你和阿姨回过来一趟么?”
“看来你记忆力也还可以啊。”
贺琢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反驳他。
他简单地在这个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然后目光突然落在了门口的鞋架上,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双鞋,虽然看起来很旧但无一例外的干净。
唯独鞋架底部摆着一双球鞋,边缘粘着星星点点的红颜料。
贺竺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新鲜极了,在屋子里“噔噔噔”来回跑着,时不时仰起脸大声说上一句:“哥哥!你家真干净!我好喜欢你家!”
纪翎笑了笑,眼神不留痕迹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确定她身上的确没有什么伤痕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
“嗯!”贺竺用力点点头:“比我哥的狗窝干净多了!”
纪翎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贺琢正站在厨房给自己系围裙呢,闻声黑着脸回过头:“贺竺,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贺竺明显不服气:“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小姑娘把嗓子掐尖,惟妙惟肖地模仿者钟素商的声音:“贺琢,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纪翎!长得帅人品好学习好也就算了,上次你看到人家的房间没有?你再看看你自己的卧室,简直是狗窝!”
然后又把嗓子放粗,模仿着贺琢的声音:“笑话,狗不住狗窝住哪儿?”
纪翎:“……”
贺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走过来直接把她拎了起来:“再多说一句你就自己走回家吧!”
贺竺马上抱住他的大腿:“不!我就要和小翎哥哥在一起。”
纪翎挑眉看向他俩,下一秒,矛头转移,贺琢把纪翎推回房间:“你伤还没好,躺床上好好养着去。”
纪翎很抗拒:“我已经好了。”
贺琢伸出一只手轻松摆平他:“好什么好,看你那脸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房间,贺琢把纪翎塞进被窝,在他身后垫了两个垫子,还哄孩子似地拍了两下:“你好好躺着啊。”
他转身走进客厅,拿出大包里面的保温瓶,又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瓷勺。叮叮当当一路晃悠着走进纪翎的卧室,贺琢舀出一勺汤递到纪翎的嘴边:“啊!”
纪翎一怔,轻轻推开他的手:“这是什么?”
贺琢理直气壮,挑眉问道:“补汤,特意给你熬的,赶紧趁热喝。”
纪翎很坚决地摇头:“……不喝。”
贺琢饶有兴致地看着纪翎这副从未在脸上出现过的表情,心里起了恶趣味,翻身上床,上身悬空笼罩在纪翎身上,又伸出勺子做出一个要喂他的动作。
白皙的耳垂染上一丝绯色,纪翎脸涨得通红: “给我下去!”
贺琢明摆着无赖,嘴上却正色道:“别闹,把伤口弄裂了怎么办?”
贺竺在旁边哄道:“哥哥快张嘴,飞机来喽!”
纪翎:“……”
一顿折腾之后,纪翎不仅喝下了汤,还被热情的兄妹俩拉着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都尝了一遍。兴许是那碗补汤,又或许是兄妹俩带来的生气,在两人离开前,纪翎的脸终于变得红润了一点。
贺琢虽然也放心不下纪翎,但后者现在需要静养,他也不敢呆太久,只能拽着贺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