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者(30)

　　整艘船给人一种淳朴踏实和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在家里。
　　迦迦没一会儿功夫就跟船上的三个小孩打成了一片，坐在木地板上拍着肉乎乎的小手咯咯咯地笑。
　　船员们还找来了温热的类牛乳合成营养剂给她。
　　航行的两天时间里，帕拉迪诺没有再说逼迫左辰留下的话，只是等着他自己冷静下来，偶尔淡淡地说一句：“你跟我们一起回家，看看那里的环境。”
　　左辰冷静下来之后想通了很多事情，确实，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为迦南他们报仇，就像帕拉迪诺所说的，他唯一的飞船也没了，离开了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仇不能不报，但他要找到可行的路，不能鲁莽草率，他必须制定周详缜密的计划。
　　在穆迪星的时候，他从老轮机工程师口中得知，杜兰特主星外面的人造卫星几乎都是军用防御卫星，搭载了炮台和甲板，战机可以不从陆地起飞，甚至可以不借助星舰。
　　他在帕尼什军团待过七年，深知帕尼什战士骁勇善战，而且心无旁骛。他们几乎都是孤儿，没有任何牵挂，在战场上比其他军团的士兵更勇猛决绝，服从性极高。
　　墨森·杜兰特建立了这样一支属于自己、忠心耿耿的军队，别人不知道他的野心，但左辰清楚得很，他是不可能在偏航星系偏安一隅的。
　　不过他有什么样的野心都与自己无关，左辰只想让他和马瑟偿命。
　　他坐在舰尾走廊的角落里，这里靠近轮机室，人员进出时，能听见里面水冷系统蒸汽发生器发出的哧哧声。
　　仇恨被理智代替，剩下的就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左辰看了会儿舷窗外面幽深的星空，叹了口气，如果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就好了。
　　如果……凛冬在这里就好了，或许凛冬能知道该怎么办，不，不是或许，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
　　那个只相处了三天，就几乎将他所有的信任和热情都掏空的男人……
　　左辰揉了揉眉心，努力想把他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每次想起凛冬，就让他丧失斗志，只想沉溺在那冰凉生硬的温柔中。
　　一只小手戳了戳他的背：“大哥哥……”
　　左辰回过头来，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他身后，揪着他的斗篷，他收敛起萦绕心头的负面情绪，微笑着问道：“有事吗？”
　　“迦迦妹妹……”
　　“迦迦怎么了？”左辰紧张地站起来，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迦迦。
　　“迦迦妹妹尿床了……”小男孩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
　　左辰手扶着额头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我去给她收拾。”
　　擦了地板，又找了个女性船员帮迦迦洗了屁屁换了衣服，左辰拿了个盆，把迦迦尿湿的衣裤都拿去洗。
　　他边洗边觉得有些好笑，以前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给小宝宝洗衣服……
　　他现在算是正式收养了迦迦，就是迦迦的爸爸了。
　　看着搓出的泡沫在小盆里被涤净，他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如果将来和凛冬生活在一起，这些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凛冬做的，那个完美得如同天人的凛冬，就该是家里地位最高的……
　　嗯？我在想什么？
　　左辰脸红着摇摇头，他居然想到了和凛冬组建家庭。
　　把洗干净的小衣裤晾好，就听到飞船开启了广播：“请全体船员归位，半个标准时后进入海德屏蔽场。重复一遍，半个标准时后进入海德屏蔽场。”
　　左辰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他扶住对方问道：“请问进入海德屏蔽场是什么意思？”
　　看对方穿着衬衣，衬衣口袋上别着徽章，应该是舰桥的高级船员。
　　那船员兴奋道：“意思是马上就要到家了！哦，你是团长的客人对吧？”
　　他伸出手和左辰握了握：“你好，叫我蓝帽子就好。”
　　“你好，我是左辰。”
　　蓝帽子带他往舰桥走去，边走边指着舷窗外的一片虚空介绍道：“我们的星球就在那儿。”
　　左辰看了半天，那里除了黑就是黑，什么都没有。
　　蓝帽子笑道：“看不见是吧？海德屏蔽场就是这个作用，让我们的星球隐身啦！”
　　舰桥内，人员都严阵以待，帕拉迪诺坐在舰长的位置上，不停有领航员和驾驶员向他汇报实时情况。
　　蓝帽子拍拍驾驶员的肩膀，驾驶员立刻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他。
　　他拿起座椅靠背上的一顶蓝色海军帽戴在头上，朝左辰和帕拉迪诺敬了个礼。
　　左辰还是云里雾里，帕拉迪诺说：“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带你来我们的星球，现在你可以选择了，如果你留下，那么你将亲眼目睹我们最大的秘密，如果你选择离开，那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
　　“……”左辰无语，“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了吗？！”
　　帕拉迪诺哈哈大笑，耍了人心情很好：“辰，放心，留在我这里，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飞船快速朝着一个方向飞行，领航员的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还有一分钟打开海德屏蔽场。”
　　“59、58、57……”
　　左辰惊讶地看到，舷窗外面的黑暗宇宙中，突然凭空翘起来一个角，随后那个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仿佛把宇宙掰开了，又好像有个镜子在反射来自四面八方的光。
　　角开始扩大范围，像是一个巨型三角的顶端被撬动，随后翻起无数的不规则金属浪花。
　　“这就是海德屏蔽场，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镜面反射宇宙中的光线，尤其是母恒星的光线。”帕拉迪诺解释道，“环绕海德星，共有三千五百八十七万四千七百七十六片镀镜膜钨片，而且每片都可以随着星球自转和公转调整角度。”
　　蓝帽子补充：“屏蔽场不仅能反射光线使海德星隐身，最外层尖锐的角更可以使星球在无线电雷达探测中隐身。”他笑道，用奇怪的口音自豪地说，“无论是谁，用无线电探测到的海德星，都是只有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小行星那么大。”
　　“最重要的是，”帕拉迪诺说，“它吸收的热量能够给我们的星球提供能量，来弥补屏蔽光线后的热量缺失。而且这个屏蔽场还可以作为护盾保护我们的星球。”
　　“海德星所处的位置有很强的宇宙射线辐射，”蓝帽子道：“但是附近并没有散发辐射的星体，我们曾经追踪过这些带电粒子，但是他们就像中微子一样，追不到踪迹……或许是这里的空间薄膜格外的薄吧。而那些钨片正好可以作为超导磁屏蔽的补丁。”
　　他突然吐了个槽：“不过老大，要是核弹来了，还是要躲一躲的……”
　　帕拉迪诺指着他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被骂了，蓝帽子也就是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
　　左辰想到了什么：“你从哈巴尔手里买的钨矿？不是为了转手卖出、而是……”
　　帕拉迪诺：“哈哈，没错，多亏了他，再加上我从别人手中采购的，才能成功建成这个海德屏蔽场。”
　　“……5、4、3、2、1……”飞船平稳地穿过无数镜面金属组成的屏蔽场，领航员汇报道，“成功进入海德星外层空间，关闭屏蔽场。”
　　在左辰眼前的，是一颗蔚蓝的行星，大片的蓝色因为深度和高度的不同，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色彩。
　　正如帕拉迪诺和蓝帽子所说，进入屏蔽场内并没有感到光线的减弱。
　　他在偏航星系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这距离克勒星只有三天航程的地方，有这样一颗宜居星球。
　　他不禁走到舷窗前，凝视着这颗美丽的星球。
　　帕拉迪诺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海德星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居住过的地方，回到偏航星系后，我把我大部分的收入都投到了这颗星球上。”
　　他感叹道：“我这辈子算是什么事都做过了，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杀过人也救过人，背叛过朋友也被人背后捅过刀，挣过钱也赔过钱，结过婚……虽然最后他妈的被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