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声噪(14)

　　凯撒说过，他只会向少数坚持到最后的精英传授真正的对抗生存技能。所以进入白鸽的种子必须经历层层筛选，淘汰冗员，获得初步的认可，才被允许参与训练，在五年之后参加最终考核，获得属于自己的字母代号，成为只为白鸽而执掌的强大杀器。
　　离开雪顶苍峰，拥有代号的杀手们星飞云散融入八大区，通过特殊的摩斯密码进入暗网，在白鸽专属的内网中获取信息、领取任务。
　　这套杀手专用的莫斯密码，据说是迈尔斯年幼时创作，除了用作入网凭证还用于一些合作任务的沟通和传递信息。
　　但这么多年，白鸽成名的杀手总是独来独往，很少用于相互联络。
　　解恒空离开雪顶苍峰之后，一直是个独行侠，那天见到失智状态下的宋照隐只是一时兴起敲了两段，分别是“z”和“k”，当时宋照隐反应让人看不出什么，但现在电子琴里录好的这段意为“important”的密语，宋照隐反应就值得深思了。
　　看来，宋照隐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就在解恒空琢磨宋照隐的记忆时，宋照隐自己也在琢磨。听到那段音乐时，几乎不需要回忆他就能理解音乐所表达的含义，并且随着这段音乐还回想起一段儿时记忆——
　　白雪皑皑的山林间，两个半大小孩躺在一间木屋顶的雪床上，一个黑发一个金发，像雪地里两朵白嫩的小蘑菇。
　　金色小蘑菇雪白小脸上眼眶和鼻尖都通红一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绿宝石似的眼睛却是倔强非常。
　　“父亲根本没把我当他的儿子。”
　　“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他都不喜欢我。”
　　稚嫩的哭腔断断续续的控诉着。黑色蘑菇头不会安慰人，只是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躺在他身边沉默地陪着他。
　　而金毛蘑菇一点儿也不领情，一把掀开那件羽绒外套，翻了个身继续控诉，“你走开，都是因为你，你来了之后父亲就更不喜欢我了，如果不是你，射击比赛我就是第一名！”
　　听到小金蘑菇的压抑的哭声，小黑蘑菇更加无措了，沉默半晌，忽然伸出冻得通红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屋檐上的冰坠，叮叮咚咚如春日鸟鸣的乐声吸引了金蘑菇头的注意力，啜泣声逐渐消失。
　　天光大亮，鸟鸣悠长，一曲终了，也不只是哭累了还是被催眠，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最后被一位高大健壮的alpha抱回了屋子。
　　宋照隐敲的那段音乐与此时钢琴曲里的节奏相似，他却不记得自己胡编的乐曲是如何被赋予另一种隐秘含义。
　　但可以肯定，他和那位金发蘑菇的关系不一般，因为在回想起这段记忆时，他的内心少见地出现了一丝令人怀念的温情之感。
　　这天之后，解恒空跑阳光小筑依旧跑得很勤。因为宋照隐的不稳定性，林娜看到他踢了解恒空那一脚，又提出让解恒空去负责另外一位刚被注射伽马病毒的Omega，但直接被多纳教授否决了。
　　林娜或许是真的担心解恒空的安危，但多纳眼里却只有宋照隐情绪平和与解恒空互动时的观测数据。
　　解恒空乐在其中，偶尔还会给宋照隐带小蛋糕，不过宋照隐并不领情，他也不恼，每天往这里跑得殷勤。抽血检查之类的琐事全都亲力亲为，身体接触时更是逮着机会就揩油，宋照隐全程都摊着一张冷脸，毫不客气地再次折断了他裹着固定器的咸猪手。
　　“这很影响我发挥啊。”解恒空脸上挂着笑，看着自己的手腕惆怅道。
　　宋照隐扣好刚从他手里夺过来的扣子，从检测舱里走出来，“我并不介意你消停一点。”
　　解恒空的目光也就从他胸前移向他冷着的脸，听见这句话，他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刷卡拉开检测室的门，和他一块走出去，贴在他身后说：“那可不行，不能握枪的话怎么带你出去？”
　　宋照隐脚步微顿，侧眸撇了他一眼，却见到解恒空目光远眺，望着长廊尽头的一扇落地玻璃窗。
　　那是一间圆堡似的巨大空间，通过那扇玻璃窗宋照隐看到了室内百米处一个两人高的球形雕塑，以及它旁边摆着的各式枪械。
　　“光头已经带走了两个小队出去抓新的小白鼠了。”解恒空说：“而三天后，就是每个月的物资运送时间。”
　　室内幽蓝色的灯光打在球面，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徐徐自传的地球仪，宋照隐知道这是一部非常高科技的仿真全息投影，只需要扫描人体基因就能进入全息模拟场景，进行实战实验，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是在这里进行过很多次测验，但更多却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个机会。”解恒空又说。
　　宋照隐不予置否，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和解恒空并排经过仿佛唾手可得的武器。
　　“你有什么计划？”宋照隐问。
　　解恒空心里闪过一丝自得，他想的没错，即便宋照隐对他有怀疑，但只要没有揭穿他的第一层马甲，他们就有的谈。
　　不管从前或以后他们是什么关系，此刻他们拥有相同的目的，那宋照隐就得站在他身边。
　　解恒空：“还没想好。”
　　宋照隐：“……”
　　虽然清醒的宋照隐表现平静，而且配合度高达百分之百，但阳光小筑的守卫也没有减少，甚至还换了一批更强壮的alpha。想来无论是三天前的能量爆炸，还是两个月前那场暴动都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即便阿春带走了两个小队，他们想要逃出去也必须拥有周全的计划。
　　“你有什么想法吗？”解恒空又问。
　　宋照隐：“没有。”
　　“……”
　　咱谁也别嫌弃谁。
　　解恒空好笑地看着他，视线扫过头顶的监控，又看了一眼那间存放武器的实验室，“既然这样，那就简单点。”
　　宋照隐和还没问怎么个简单，就又听他说：“直接杀出去吧。”
　　“……”
　　“带你离开阳光小筑并不难，体能检测就是个机会，之后只要越过试验区的防御，拿到武器，或者直接解决禁区附近的守卫，顺手抢个武器库，只要混入运送物资队伍就可以离开。”解恒空又说。
　　解恒空几句话就勾勒出一个出逃计划，听得宋照隐听的一愣一愣。
　　虽然说得简单，但其中细节与风险却是不可估量，比如没有权限的他们要如何进入打开试验区的武器库，没有武器又如何能越过禁区的防御圈，毕竟那里除了有二十四小时电子监控激光武器，以外还有两只守卫小队，强行攻克不亚于攻打二区军备处。
　　更别说他们两人身上还有定位器这个限制，只要一有异动，马上就会被察觉。
　　但如果解恒空真的能解决大部分电子设备，取出他体内的芯片之后，这个路线并不是全无机会。
　　宋照隐思忖两秒，忽然问：“你有进入试验区的权限？”
　　“嗯哼。”解恒空一挑眉梢，不予置否。
　　宋照隐嘴角动了动，忽然说：“看来多纳是真的疯了。”
　　不然为什么如此放纵解恒空？在解恒空种种可疑的表现下还给了他多种权限。解恒空本人也丝毫没有做特务的自觉，行为张扬且出格，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的身份被发现。
　　“谁知道呢，”解恒空无所谓道，“反正再不出去，你就要疯了是不是？”
　　宋照隐挑了挑眉，脸上写着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像是要疯了？
　　解恒空笑：“不然为什么无聊到每天都要玩电子琴？还玩得很开心。”
　　宋照隐：“……”
　　你又是从哪儿看出来我玩得很开心？
　　“我看见你笑了，”解恒空跟着弯了眼尾，真心实意地夸赞，“你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
　　宋照隐的眉眼偏东方面孔，骨骼轮廓却很深邃，眼皮很薄，略微上扬，有种透着冷感的俊美，尤其是他还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将这种冷感发挥到了极致。而他放松面部，露出微笑，又像冰雪消融，透出几分飞雪的柔和，的确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