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11)
姜焕听着,有些歌词很模糊,有些歌词,在这座城市这样的一个晚上,却意外清淅。
“……不管是谁啊躲不过,还是情而已……你问我啊怕什麽,怕不能遇见你。是否你走过了我身边,恍恍惑惑一瞬间……”
到那首歌过了,姜焕还抱着宣昶。
死也不放手,这姿势蛮横又依赖。姜焕从没对他表现过这样的依赖,仿佛在这晚,有什麽东西叫姜焕终于快要承担不住了。
宣昶任他抱,不问你要抱到什麽时候,天荒地老也由得他。
灯光让整个院子里象积了一层水,歌声也让姜焕如在水中。
姜焕却在想,你本来可以不经过我,可以与我擦肩而过。
他和宣昶的相遇来得太偶然,一周的进展等于别人三年,他既不瞎也不傻,宣昶没有理由地对他好,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一见钟情。那麽宣昶的两个晚辈出现,他再没任何藉口。
程斯思问姜焕为什麽不直接问正主,他说小孩子懂什麽。
他们不懂自欺欺人这四个字。不问宣昶“我就那麽象你前男友”,因为姜焕不敢。
他知道,一旦问了,就是万劫不复,被宣昶亲口宣判死刑。
这晚跳完舞,姜焕松手。
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宣昶去淋浴,姜焕听着浴室水声,干脆推开门。
浴室有淋浴和浴缸,只是浴缸还没用过几次。门没有锁,姜焕靠在门口,看淋浴房里的人影,上去拉开玻璃门。
顿时热雾扑面,等到蒙胧白雾散了一半,他才看清宣昶。
本来肤色就白,热水一冲,微微泛红,被水淋湿的眉睫鬓发更是颜色浓了一层,如墨笔描画。
宣昶不介意他偷袭,姜焕把拖鞋留在外面,跨进淋浴间,T恤与长裤瞬间湿透。
宣昶扶着他的手臂,他低头从宣昶下颌吻到颈,一只手抵在宣昶背后,让宣昶挺胸,再吻过胸膛。
他把湿透紧贴肌肉的T恤揭下扔掉,在宣昶面前跪下。
他发现他很喜欢替宣昶做这件事,做到一半就解开裤子。
这次做完,趁宣昶还没恢复,就把他压在淋浴房的墙上。
水雾重新弥漫,玻璃上只透出宣昶的手。
他忍耐闭眼,姜焕在他身后,逼出宣昶一声声喘息。
不绝的水声里,姜焕血液如同沸腾,身体狂热,心中想的却是:
我会对你很好,比你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好。那麽与我在一起时,你能不能不要怀念别人,不要把我当成别人。
这回临时起意,没有做安全措施,事后姜焕出浴室,宣昶又重新打开热水。
弄到里面,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等他换上睡衣出来,姜焕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宣昶坐在床边,看他侧脸。
他出来又没把头发擦干,头发够短,洇湿一片床单。北京天气干燥,也到宣昶出来还没乾。
宣昶见他睡着了,才一弹指,床单乾了。他再伸手摸了一把姜焕的头发,果然不再潮湿,指下短发毛刺刺的扎手。
他知道姜焕的隐痛,但无法解开这个心结。
第二天早上十点,姜焕开车到酒吧。
易一居然已经坐在吧台边吃面,见到姜焕,两个人视线对接一下,警花放下筷子,站起来,转去厨房给姜焕再弄一碗红油辣面。
姜焕挑了挑眉,没想到警花这麽有眼力见儿。
有眼力见儿的警花站在厨房里,突然扯起嘴角笑。
照理说易一和程斯思得叫姜焕一声师父。但是姜焕无论是从前现在,都不耐烦师徒那套礼仪,易一偶尔叫两声师父,程斯思乐得直呼其名。
宣昶是师叔祖,就是姜焕的师叔。师叔祖和师父搞到一起,她和程斯思没什麽感想。在姜焕把他们捡回去之前,就跟宣昶搞到一起了。
反正师门就是这麽随便:人和妖怪都收,长年没人管事。入门说“同证大道,各自修行”,其实就是放羊,自己有自己的缘法,自己渡自己的劫。
她把红油面递给姜焕,姜焕肚子里有早上宣昶的一碗面打底,照样摁灭烟头,提起筷子吃。
两个人埋头吃面,稀里哗啦,吃完了姜焕还把辣汤喝了。
姜焕吃饱喝足,“那小子没来?”
易一说,“他加班。我年假。”又看了看姜焕,斟酌再三,还是提一句,“您信不信前世今生?”
姜焕笑起来,那表情写着“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问易一介不介意,得到答案点起烟。
“我信科学。”
易一就无话可说了。
第11章 十
接下来半个月,姜焕日子过得很舒服。
饭有人请,不光有人请,还有人坐一桌陪吃,夜里可以抱着宣昶睡觉。
周末程斯思和易一来蹭吃蹭喝,转眼四月上旬过了,满城海棠花开,粉中带白,院子里的海棠也开了。
晚上姜焕在院子门口抽烟,远远听见程斯思用他的唱机放碟。
他隔着月光下的竹丛看过去,宣昶在泡茶,易一又坐在旁边等着蹭。
那支烟烧到他的手指,姜焕一惊,剩下的半只坠地。
过往三十多年突然模糊,眼前的人和耳边隐约的声音,只相处不到一个月,却无比的熟悉清淅。
姜焕手插袋走回去,直接端宣昶面前的茶喝。
宣昶发现那处烫伤,握住他的手检查。
警花小姐眼力见儿十足,示意程斯思让让,默默溜到师弟那边坐。
姜焕看了眼手指上的烫伤,“没事,刚才不小心……”
他不知道怎麽,搓着伤口说,“这个月是我爸妈忌日。”
他在初中失去父母,爸妈一个单位,单位比较人性化,发了抚恤金。之后住校,周末靠亲戚照顾。
当时每一秒都那麽漫长,现在回顾,象是开了十六倍快进。从每周去亲戚家住两天变成住一天,最后一周吃一顿饭,两个月吃一顿饭。到成年后,和亲戚不再来往。
他早就知道世上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混得风生水起,遇到宣昶完全是意外。
姜焕想说,如果不是快死了,我不会回国,不会遇到你。可是我都快死了,一想到你,进不得退不得,尤如被火烧油煎。
从那天开始,姜焕在酒吧的时间越来越长。
夜不归宿,宣昶也不质问。
哪怕凌晨喝醉,车都没开,走回来,在沙发里睡一晚。
第二天早上,桌上居然还是煮好的面。
姜焕看都没看就走。
他没开车,一路步行,大清早胡同里有人听戏,泼水声扫地声逗鸟声。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麽,漫无目的,走到下午,在街边一个地铁站旁遇见戴瓜皮帽的白发老头拉二胡。
来来往往,阳光下路人有自己的路径和方向,没人驻足。
他站在旁边听了两个小时,抽掉半包烟,没事打发时间,打发心思,就观察老头。老头不知道真瞎假瞎,闭眼歪头,和他这唯一听众没半点眼神交流。
路边有棵柳树,时不时一团柳絮飞来。他站到天色发昏,伸手抓住一握,飞絮随风,抓了个空,然后走上去把身上带的所有现金放到老头琴盒里。
几分钟後,打一辆车,出城去了。
晚上九点,宣昶接到一个电话,劈头盖脸地要求。
“来接我。”
宣昶只问,“在哪里?”
姜焕笑,报了个地点。
慕田峪以西,所谓的野长城,地势险峻。
宣昶开车过去,卡着限速,也花了近两个小时。
北京附近有十条以上被叫做野长城的长城段,没怎麽开发,也没怎麽保护。残墙断壁,炮楼了望台,沧桑风化,却仍保持明或清时的概貌,留在崇山峻岭之间。
平常会去的只有北京的冒险驴友摄影爱好者和一些外国同胞,但人家也不会晚上十一点往山里来。
开车只能开到山脚,打开大灯也只能照亮身边。
从停车处爬到长城得两个半小时,宣昶的人影瘦高修长,在车外等了半小时,才看见姜焕走下来。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伸手问宣昶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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