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22)
温茹了然一笑,想到一些事又有些犹豫起来,咬着唇弄着手上的丝帕。
思安也不催她,拿了水瓢给盆景浇水,玉白素手慢吞吞擦过枝叶。
最后温茹还是开口道:“其实今日来还有另一句话多余的话同你讲。”
思安立刻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腰认真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温茹道:“朝堂上,特别事关大郎,若是真有谁找来的话,你还是慎之再慎,这回无端端牵扯上你,到底是对你不利的。”崔瑾呈是否真的找过思安,温茹并不知真情,温行这样刻意让思安游离于众人视线之外,多是为了保护,没想到一个传言就把他的存在推向众人眼前,温行会生气,还不是被戳了不能触碰的软处。
知情者不会把思安当做男宠看待,但思安在温行身边的位置太特殊,无人想起还好,若稍别有用心的要借此兴风作浪,他容易受到牵连。
“我也就白嘱托你一句,阿兄肯定会护着你,你也向来小心的,就是怕防不着人惦记。”
就算温茹请思安今后多从中缓和,在温行面前为温睿说一两句好话,思安也不会意外,却不料她有这样一番嘱咐,无非是在忧心他的处境。
思安心中感动,道:“你放心,我省得的。”
临走时,思安亲手将摆着的花瓶取下来交给送温茹出宫的内侍,两人絮语道别,边上个小内侍跑到阿禄耳边说了两句,阿禄眼神一变,思安瞧见便问:“怎么了。”
阿禄面露忧色,对思安道:“您可先别急,陛下在垂拱殿里忽然呕血,现下太医正赶过去。”
“什么!”温茹捂着唇惊叫。
思安瞳中猛然紧缩,阿禄和纤云已交换着眼色要上去扶。他挥开阿禄的手,道:“早上还好好的……我现在就去垂拱殿。”
.
垂拱殿是温行每日处理政务的地方,皇帝在大臣面前病倒,放到哪一朝都不是能悄无声息过去的事,太医赶来后,殿中还有数位大臣,殿门前宫人行色匆匆,各个面色凝重,禁卫多调了一倍人把守。
此时人来人往思安不便立时进殿,只能候在东侧殿的小阁子里,等人走了才能进去,为不惹人瞩目,他只让阿禄和纤云跟随。
即使不能马上相见,在垂拱殿等候与在福宁殿里也没多少差别,思安还是不想等在福宁殿。
温茹是长公主,与思安在一起等反而更引人注意,便先入殿中探望。
屋里的花隔扇两侧垂纱统统放下,从外面进来虽然会经过东侧殿,此时却没多少人在意他们在这里,尽管如此,纤云还是双眼精光守在门口,谨防有人无端闯入,阿禄虽是大内总管,此时却更不敢离开思安跟前,纤云守外他守里,打发自己的小徒弟入殿探听。
原来温行因怒气攻心引发肺部旧伤发作才呕血病倒的,让他动了这么大气的还是温睿。
温睿打伤了一个国子监的士子,事情怎么发生或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的影响恐怕连皇帝在垂拱殿忽然病倒都盖不过去。
身为人子气得父亲呕血,传出去就是不孝,不孝怎能为储君,垂拱殿里外已经封锁消息,可在场的大臣不少,谁知消息能锁多久,即使没有传出去,当面的大臣们心里也会有想法。
事情发展得这这样快,出乎所有人预料。
从天光大亮等到太阳西沉,期间阿禄的小徒弟跑出来回禀过一次,说温行醒了,思安让他不要在温行面前多言,大臣还没有出来,不必要的麻烦能少则少,再者温行刚醒,若得知肯定大费周章摒退众人要他进去,他不想他此时再费神。
不远处的小捎间里飘出一阵阵苦涩的药味,想来太医已拟定药方在煎药了,思安在帐后来回踱步,没看到表情阿禄也能想象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暗自叹口气。
直到天色渐暗大臣们才接连从殿中出来,没多久长公主温茹和太子温睿也退到殿外,温茹瞧见纤云,急忙走过去。
“还在呢?”
纤云福了福身,点头道:“是。”
温茹朝小阁子里望一眼,因温睿也在,她踌躇要不要进去与思安说两句话,好歹让他安心些。
正欲开口,身后的温睿忽然大步越过她和纤云直接跨入门槛,他身高体壮,像堵高墙一样挡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微弱的亮光,屋里骤然暗下来,阿禄眼皮子一跳。
温睿径直朝垂下的纱帐伸手,似要掀开,阿禄嘴角一抽,这小爷又要闹的哪出?当机立断横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温睿这才收回手,却不看他,直直望着纱帐里模糊的人影。
“是……您在么?”
第65章 默认分章[55]
番外六
帐里的人未出声,外面先有人道:“长公主,怎么,太子殿下也在这里。”
温茹一下从刚才那阵惊讶中回转,微微一笑看着行至面前的宫装美妇,道:“宸妃来探望陛下?”
来人即常宸妃,身后还随着已经十一岁的皇五子温允。他个子不高,身子骨也没长壮,却已经很有大人的模样,肩膀和腰板挺挺的,朝太子和长公主行礼问安,动作一丝不苟,尚带稚气的嗓音吐字清晰,礼仪得当。
都是她的侄子,温茹就算有偏爱,也不会亲近一个就疏远另一个。她虚虚扶着温允,夸赞道:“这孩子总是最知礼呢,瞧着好像又长高了。”
常氏眼中露出欣慰又骄傲的笑意。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念想和期望。刚嫁入成郡王府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而今她唯一的儿子即将长大成人,真是一转眼岁月匆匆而过,有多少壮志雄心或希冀祈愿都抵不过时光。
她笑道:“长公主谬赞,您是长辈,五郎怎可失礼数。”
温允直起身子,有些犹豫望向阁门里,大内总管和福宁殿大宫女都在,屋里显然还有一个人,按理那人也是长辈,但他无品无级,温允自己是皇子,真如待长辈一般行礼似乎又不通,温允不知该执什么礼,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母亲。
常氏眼神一暗,笑意未变,却将儿子往身边一拢,似根本不知,继续与温茹搭说话:“听闻陛下不适,我有些担心,身为妾妃本该侍奉左右,五郎也有好些日子未见父皇,正该他在陛下跟前尽孝。”
温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若依她早年的脾气,此时早就闹开了堵回去,可好歹当了多年长公主,温茹也晓得轻重。温睿的母亲从来不爱管事,如同在王府时那般,后宫诸事大多还是常氏说的算,况且她娘家也不容小觑,常家在旧宣武军中极有威望,常氏的大哥从前在镇中任副使,如今还领着帅职带兵去岭南平叛,她另一个兄弟也曾在平蜀时立下战功,这也是常氏虽品级不及姜氏,却隐隐能与过姜贵妃平起平坐的原因。
温茹道:“你带五郎进去吧。”
常氏虽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阁内的动静,然而里面的人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自始至终未发一声,常氏说不清心中是失望还是快意。她对温茹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温睿道:“照理说我也不该多嘴,但打小看着太子长大,心里放不下,少不得腆脸多说两句,太子也该多往正道上用心才是,內闱私宠流俗小人,有辱太子身份人品,还是少亲近为好,传出去不好听,传到陛下耳里更不好。”
温茹额角青脉突突地跳,终是忍不住道:“宸妃位高尊重也慎言吧,不然太子什么话儿不说,你的话先传到陛下面前才叫失了身份。”
常氏一噎,强扯个不算笑的笑容,扭头走了。
温茹深吸口气,也有些尴尬,隔着帘子道:“你别放在心上。都在这儿待了大半日了,方才太医说阿兄这两日最好不要着风,静养为上,今夜恐不会挪动,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一时半会儿不好进去,又不知要等多久。”常氏已经被宫人引入殿内,她不出来,思安是绝不会进去的。
里面思安只道:“你们先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不见一面他总不能放心的,温茹知道劝也无用。
从垂拱殿出来,温茹少不得与温睿念叨。
“你也太冲动了些,今时不同往日,先前与人争辩就不应该,怎么还打人呢,你怎不想想你父皇,你自己逞一时之快,多少人到你他跟前聒噪,你不愿意听的,难道你父皇就愿意听,这样也罢了,若是被什么人……哎、总之少逞些强。”
温睿小时候温行常在外南征北战,温茹小小年纪撑起半个家,与姜氏一起带大温睿,对温睿而言不像姑姑,像长姐也像半个母亲,所以温茹训起话,个头早就高过温茹许多的温睿也只有乖乖听着。
温睿扶温茹上轿,被旁边内侍手里捧的一瓶子花吸引了注意。
温睿道:“姑母早上入宫去了福宁殿吧。”
温茹也转头看了一眼,夜色渐深,灯笼里的微光透到那捧茶花上,颜色还是很鲜艳夺目,红润的花朵像小火把一样挂在枝头。
温茹拉着温睿道:“这是更要紧与你说的,他……别去打扰他,就当是为他好,这不一样,明白么?”
温睿不说话,从内侍捧着的瓶上掐了一朵花,转身又走向垂拱殿,道:“烦姑母稍候。”
隔着帘子可以看到外面宫人已将廊下的宫灯点起,阿禄也要了几盏烛火进屋,才摆上烛台,纤云进来道:“郎主,陛下说让过去呢。”
“嗯?宸妃不是才来。”
纤云道:“已回后宫了,陛下听说您过来马上要见您呢。”
过了一会儿却不见里面思安有动静。
“郎主?”
思安道:“来搭把手,我的腿有些麻了。”
温行被思安盯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半晌,好笑道:“看够了么?”他气血上涌旧伤复发,其实没有听上去那样凶险,身子底子还在那儿,虽卧床休息,面色没有病态。
思安这会儿很想捶他一拳,顾及他的伤势,只能先攒着留以后。
“早上还不愿听我的,这下可好,在人跟前厥过去,多丢人。”
说着数落的话,语气里处处都是关心和担忧,平常又温馨。
思安端着起药碗试了试,温度刚好,碗边不知怎么还放着一朵红色的茶花,颇为眼熟,他“咦”了一声,也未多想,拿起勺子要喂温行吃药。
自来都是他生病温行看着他吃药,少有温行在他面前示弱,终有这么一回,又恃有理压了温行一头,思安眼里脸上都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头。
温行拿他没办法。
“怎么来了也不让他们给我通报,这些人倒听你使唤。”
“当然要听我的,来,张嘴吃药。”
思安又絮絮道:“以后乖乖听我的话,酒也要少喝,”他故意咬重“乖乖”两个字,“寒冬腊月里莫要再学年轻小郎君,不知自己的身体,都一把年纪……”
温行喉咙里的药咽不下去了,咬牙道:“一把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