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同僚都是白莲花[重生](7)
谢殷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只觉得那眼神里的笑意没有到底,意味深长得很。再一想,是褚衍开口之后容清言接了话,明明此人看起来是不好寒暄的样子,却又站起来介绍自己,莫非是早已发现自己与褚衍的身份,所以才来客套?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与一位王爷说客套话,谢殷都觉得那感觉别扭得很,与容清言这人的气质实在不太配。
他正胡思乱想,也没注意脚下,一下子便撞到前人的背上,不禁揉了揉鼻子,褚衍转过头来,神色有一丝无语,“孤怎么觉得谢大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殷讪笑着敷衍:“人总是会变的,譬如从前做过一些事,现在想来是自己想岔做绝了。”
褚衍定定地盯着他的脸,街灯在褚衍脸上绘下一片明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殷被盯得十分不自在之后,他才掀起一个冰冷的笑,“谢大人一身孤绝,还会有走岔路的时候?”
谢殷怔怔地定住,他不明白褚衍这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他只想的那个真正的“奸臣”,那个谢大人要如何才能在十九岁还未及冠的年纪被人评价为“一身孤绝”?又如何在没有贵戚,守着一个爵位、一个空的侯府和一个五品官职之下做到“不结朋党”还能顺利活下去?
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的谢殷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偏僻之地长大的,没有有见识的长辈教导,虽然父母去得早,自己却难改一股少年品性,从小被抱到宗祠之中,虽然有些委屈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这样环境下养成的谢殷当不了“孤臣”。
所以一旦被人发现他不再是那个“一身孤绝”的谢殷,不能看穿言语背后的深意,更不明白自己该坚持什么,是不是就要沦为政斗的工具,一把早就见过血的刀,一个谁都不会可怜的作恶多端的牺牲品?
谢殷不抬头便只能看着褚衍领子上的绣纹,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快到驿站时,褚衍突然道:“明日半日路程,去葛州码头,顺着运河南下。”
09
葛州不比云阳镇类京城风景,却因着是运河往北的终点,沿途有三个规模宏大的码头,南北货运都得经过这里,所以虽算不上雍容贵气,却也有种土财主后花园的既视感。
这里有钱人家大都商人居多,没什么世家背景,崛起不过运河开辟以来的十几年,单从州城中档次最高的饭店就可见一斑。
葛州最大的酒楼门脸上的匾额都涂着一层金粉,往来客官穿绸戴玉个个身价不菲,一张口却乡音豪放,行动举止都透着一股不羁。
谢殷在点着融金暖炉的客房里对着铜镜前后照照,小六子身前身后伺候着。衣服是一个面生的近卫给的,谢殷发现十二近卫虽说是陛下赏的,看那近卫头子顾凛天天和褚衍交头接耳打小报告的样子,好像他们实际上是昭王的人。
想到这儿,谢殷不由得满心庆幸,幸好卫千带着的人一直隐藏在他们身边,谢殷本来以为卫千的手下只是远远缀在后面,直到到葛州的时候他一直没看到人影怕他们跟丢有点不放心就发了个暗号,没想到在码头找船时一个穿着短打的码头工人竟然暗中联系了他。
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特工级别的手下,谢殷乐得一天都翘着嘴角。
只是……谢殷掐了掐自己的脸,这条红疤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虽然说小奸臣在朝三年的形象一直是面具人,但是也难保不会有有心人人把面具之下的特征传到周省生那里。
小六子把谢殷衣服的下摆理平,站起抬头见自家主子照着镜子一脸闷闷不乐,便恭敬道:“大人可要小奴帮您装扮?”
谢殷诧异地偏过头,“怎么装扮?”
小六子脸上露过一丝诧异神色,很快消散,他微微躬着身,“大人以前微服私访,也是小奴帮您装扮的。小奴会些不入流的手艺,秦管家才准许小奴跟随大人。”
谢殷:“……”谢府里个个藏龙卧虎666送给你们……
他咳了两声,“哦,原来是那个啊”其实并不知道是哪个……“来你弄吧。”
小六子恭敬地应声。
谢殷坐到太师椅上往后一靠,小六子拿出一块干净的绸布围着谢殷的脖子绕了一圈。又另拿出好几个盒子一一打开,谢殷瞥了一眼,是些颜色不同的粉末。
谢殷猜到小六子是准备用这些粉把自己的疤盖住,但是他的疤并不是平的,而是凸出了一块,而且颜色十分艳丽,轻薄的东西根本遮盖不住。
谢殷一边腹诽,一边任由小六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他的手法比起平常女子妆容来说十分复杂,似乎还在谢殷的脸上贴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谢殷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能看见小六子从大刀阔斧变成精雕细琢,拿着一只细细的毛笔皱着眉头在自己脸上这里涂一下那里涂一下,让他都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花了半个时辰,小六子才终于用一块不知道用什么丝做成的,舒服得不了的布在谢殷脸和脖子上擦了一遍,解下被粉末弄脏的绸布,眉头松展,“小奴弄完了,请大人看看是否合心?”
谢殷借着小六子的手站起来,被感染得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往铜镜照去,虽然有心理准备,心中却也被吓了一跳。
小六子不知用的什么东西,竟然完全将那殷红大疤遮得没有一丝痕迹,摸上去还是平坦光滑的,经过他的调和,肤色与右脸一致,白皙剔透。
谢殷凑到镜子跟前,凑得很近才能看出右脸上小小的绒毛左脸并没有,除此之外毫无破绽。
他照着镜子,小六子在一旁解说,“这种易容手法并不改变人脸的原本轮廓,所以受到的限制也很少。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并不会对人体有损伤,也几乎没有不适的感觉。如果不是大力搓动,沾水量少的话都无需紧张,只是一次装扮最多能保持两到三天,随时间推移会逐渐脱落。”
谢殷一边兴致勃勃地摸着自己的左脸和右脸,听到那句“不能大力搓动”,手上的劲道默默放轻了一些,越看越满意,越来越觉得小六子这手艺完全可以出去开个专门为贵妇人服务的商铺,得赚疯。
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响起刚刚小六子所说的“易容”,不由诧异道:“你还会其他易容的手段?”
小六子道:“大人是说将人脸轮廓改变吗?这个小奴学过,但是从未用在人的身上。小奴之前所用的材料也对人体有害,能用在人脸而无害的材料十分难得。”
谢殷哦了一声,又好奇道:“那你之前是用什么做的试验?”
小六子笑道:“小奴未进谢府之前,只是一名小小的人偶师。”
这个真的出乎谢殷意料,他想追问又觉得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毛毛的,默默咽下了好奇。
忽然门扉被轻轻叩了两下,顿一会儿,又两下。
两人并未去管门,小六子走到窗边,将窗子悄无声息地撑开,两个黑影正站在旁边小楼的房顶上。
此时天已近黑,虽然街市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不消,这里却十分隐蔽。
谢殷把一个小包袱塞进自己衣服里,肚子鼓了起来,顺着窗子爬了出去,被一个黑影扶着,回头一看小六子背着一个大包袱被另一个黑影接住,不由得觉得他俩很像刚偷了一大袋地瓜的小贼,差点笑出声。
两名近卫功夫很高,把谢殷和小六子带到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正在他们落地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关上窗户,另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揭下面具,露出左脸上一条殷红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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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知的蔡小吏激动难耐地把自己伪装好之后,看到近卫送来阅后即焚的密信,顿时崩溃。
-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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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殷抱着肚子爬上一辆黑布镶着金边贵气得十分低调的大马车,这马车比他们之前的还大一些,躺两三个人都不用缩脚,后面还跟着另一辆朴素一点但也不小的,装满了各种千奇百怪出门要用的行装。
此次谢殷与褚衍装作做买卖的两兄弟,身份是借用的燕南的慕姓家族,慕家本来是世家大族,只不过这三代逐渐没落,穷得快撑不起世家要的门面来,所以有识时务的慕家子弟开始经商,虽然落了族里老顽固的面子,却逐渐开始好转。
也只有这么个世家身份才能掩饰褚衍身上那种不识人间疾苦的贵气。
而两人所借用身份的两兄弟确实在半月前从燕南出发,说要南下试试能不能做成煤炭买卖,要是能与官府做成,不但赚钱,而且在赈灾上出了力说不定能在上面为慕家挣得奖赏。只要一道圣旨,慕家以后就不愁什么了。
而此时真正的慕远慕卿两兄弟正在京郊一处守卫森严的温泉山庄中,每天看看书泡泡温泉画画美貌侍女,晚上靠着头讨论昭王殿下为什么突然要给慕家介绍买卖,盘算来盘算去家里的姐姐妹妹要么早已出嫁要么才不过十岁,殿下应该没那么禽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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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殷上车之时顾凛也在马车里,近卫头子正与昭王摊开了图纸谋划,马车里点了车里专用的平海灯,只要晃得不是太厉害这灯都能稳如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两人见到谢殷时都怔了一下,谢殷下意识得意得摸着自己的脸,眉花眼笑。怎么感觉不过是涂几层粉,底气就足了好多。
顾凛很快移开了视线,褚衍透过门帘缝隙看见坐在车夫旁边平凡至极的小六子,眼眸微眯。
他很快敛了神色,在谢殷还没反应过来打招呼之前,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里一拉,谢殷差点扑到褚衍怀里,忙撑住了软塌。
郁闷地抬眼一瞧,英明神武的昭王殿下笑得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用一种亲昵得让谢殷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的语气叫道:“卿弟~”
一旁皇家认证的高手顾凛嘴角隐隐抽搐。
幸好脸上盖了一层粉,谢殷粉底下的脸尴尬得冒着热气。
怎么觉得昭王殿下一笑,自己就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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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殷抽回手摸了摸脸,一脸平静镇定地坐在小几边,探头去看小几上的地图。
这江南地图和平常能买到的不太一样,不光是更精细了一些,地图上还标注着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比如各处矿产风物人口,甚至河流入海口滩涂的历年变化,而江南巡抚周省生的势力范围和各处能探查到的周派官员都用记号做了标记,谢殷发现这周省生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八年来江南官府逐渐变成铁板一块的“周派”简直是项壮举。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后来皇帝派去江南的官员一旦不能与周省生合谋便会以各种方式被架空,甚至被抓住贪赃枉法的把柄贬职罢官,而且证据实得让大理寺与刑部毫无转圜的可能。
按理说皇帝想弄人下台只是一句话的事,自有许多人去为他铺垫,但难就难在“周派”牵连广大,想把江南官府全部换一茬难度实在太大,人心易动。
而今年恰逢百年不遇的冰冻灾害,若趁着赈灾的名义查探,不但能在百姓中得人心,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而地图上一个叫做“湛原”的地名旁边被人用笔点了一下。谢殷记得,梁太傅收到的状纸就来自湛原县辖治的渔水村。
“殿下你看,”顾凛用手点了点渔水村周围的山势,“这村子虽说是湛原县辖治,从地形看来四周环丘,且上面多有大石,土质并不适宜种庄稼,所以村中人常以打渔为生。由于地形原因渔水村与湛原县的其他村子之间交通不便,这大概就是渔水村的状纸能避开官府耳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