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妾生存法则(41)
“哈哈哈。”贾伍醉的鬼迷日眼,“小娼妇十四岁就跟我,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哈哈哈!”
这帮无业的举人们乌七八糟地聊,一会儿说河东道节度使赐死他最宠爱的男妾,听闻陈大郎主嚎得比死了耶娘还响亮哈哈哈,又聊安南道节度使毕敬甫死的好惨,被蛮夷抓到扒皮剖腹祭天,活的!活扒活剖的!全家都祭了!
毕知梵的马赛克确实炸裂,听得燎烟眼皮子直跳。燎烟在与他相处时,只觉得这人其实不太靠谱,爱招摇打扮,能歌善舞,喝酒耍刀还会在半夜哭……啊,还兼具手欠嘴欠。让燎烟一度忽略他凶残的本相。
又分析了几番局势。都在说国家在走下坡路,天子制衡不了各地的大节度使,好好的国家七零八落,各自为政的,若启用他为宰相吧啦吧啦,他定然要吧啦吧啦——总之就是古代版本龙傲天,带开后宫那种。
哎。人跟人他妈的可能真有物种隔离。真有把他们介绍给陈郎主的冲动,相互祸害去吧。
这帮人问起燎烟,燎烟就说自己是位通俗画的画郎。再问,就是战乱家徒四壁,来东都混口饭吃,各位郎君可得为在下引荐些客源。
进城前,城门郎逐个校验每一个入城之人的凭证。轮到燎烟,近一月的奔逃露宿,让燎烟原本软和的脸庞有了棱角,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从绕指柔的媚,渐变成远雾。
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
城门郎看燎烟易容后那普通的一张脸,脑海莫名浮起这句诗。
“蒋荧客,家中老小,XX年六月,东都画院考生。”城门郎多看了他好几眼,眼前的人虽衣裳不显,论气度却也不像寻常百姓家。却也不奇怪,各地战乱频繁,多少书香门第不也都沦为流离草民?
“走吧。”城门郎将路引客籍归还并放行。
其后那位叫贾伍的举人提议与蒋荧客同行,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理想很丰满,落地了通常先是一个大趔趄。燎烟脱离陈茗的巢穴,来到陌生的天地,新鲜感与危机感并存。
东都不同于太原府,太原的繁华写在底子里,东都的繁华入眼即见的璀璨。建筑栉比鳞次,高矮错落,远处金顶巍峨,气势恢弘。道路笔直通畅,人流吆喝也不绝。只是吧,哎,驴马骡子牛车轱辘有些混乱,骆驼商队一趟一趟,这些牲口随走随拉,恰好有一滴险些溅到燎烟裤腿上,惊得燎烟蚱蜢一样蹦出一米远。引来骆驼上大胡子胡人的嘲笑,那头骆驼也龇牙扑哧,驼铃声声。
且天气渐热,粪便的味道跟脏污泥泞的地面,还有尿臊腥气,混杂成奇异的一团。
是了,没公厕。燎烟问了位路过的货郎:“郎君,请问茅房在哪边?”
货郎指着某个角落:“看到那儿了吗?”
燎烟转头,果然见若干个壮年男子扒开裤腰当众方便起来。
燎烟:“……”
天子疯球了吗?还是环卫部门没人了?
等等,为什么还会有蟑螂家族?!燎烟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哦是了,陈茗一提起天子就很嫌弃,他嘴里那又穷又横的亲戚。穷也不能穷市容啊!令人震惊!
浩瀚的古人群流中,燎烟抱着行李瑟缩起来,欲哭无泪。真的是好全新的生活啊!
这仅仅只是一段小小的尴尬的插曲。
越靠近城内,环境与治安便相对好上许多。
穹窿之都,牡丹荼蘼之都。因着大帝国的民族开放政策,与曾有的辉煌,不同肤色人种来往互市皆有。它其实有些异域的魅惑兼东方的端庄神秘。但一面繁荣富极,一面腌臜贫瘠又光怪陆离。
便是北与南城的区别。
这是燎烟在寻最终落脚点的过程中,慢慢发现的。导致燎烟对东都的感觉有些微奇怪。抽离地看来,大概就是他的时代当中,泰国王室与红灯区人妖,印度婆罗门与首陀罗,虽在同一座城市下,却截然在相反的世界阶层,人与人连跨越都绝无可能。
燎烟最终先用碎钱租了间北边的客舍。北边属于宫城区域,七侯八伯尚书策郎的多,跟皇亲国戚盘根错节。北边旅舍的价钱虽贵,但治安有保障。他带出来的飞票可以找户部的钱庄兑换,飞票属大额与官商制造。老实说,燎烟心里没底,甚至有些发毛,不敢轻易使用。
导致陈茗的幻影一脸嘲笑地对着他。
“这便是你逃离本郎主想要的结果?”陈郎主的幻影发问。
“这自然不是结果。”燎烟回答,“只是开始。”虽然他确实惶惑着,但他却也同时在舒展着,舒展着肢体与感官,舒展着魂魄。
像春来发几枝的红豆,即使笨拙,也能茁壮,是他自己的模样。
为燎烟介绍房源的牙人是个中年男子,带着化名蒋荧客的燎烟已走了一趟人烟不少的布政坊。
暮鼓四动时,牙人说:“荧郎,得回去了。过了这个钟点被巡逻的逮了,就属犯禁!”
燎烟点点头,牙人便撵着驴径直先走了。
接连寻了好多天也没找见合适的居所,燎烟有些困顿,刚也准备转头回客栈,然后燎烟就被抢了。
是的,当街被抢了。那人手法娴熟,飞燕一般闪过,匕首刺啦割断系带,险些割伤燎烟。
燎烟懵逼了会儿,你妈的!熊熊愤怒之心顿时燃了起来。他的斜包里可是有五贯钱啊!折合人民币一万多啊!够他好久的生活费啊!
哎。第二个现实生活的大逼兜,属实猝不及防。
燎烟心疼的肝都在抽抽,跳起来追了过去,边跑边骂。抢他的人身量不高,速度挺快,翻墙越瓦。燎烟也会,还翻得比他好比他快。但有一点燎烟比不上,这人熟悉路况,拐几个回旋弯就彻底不见了影踪。
只留下无语的燎烟站在路中间。
是东都坊曲中的花坊,灯笼烛火已燃起,轻衫薄纱的女郎们热络地招揽恩客。
“嘻嘻嘻,郎君快来呀!快来呀!”
在这个点还没回家去的,那便回不去喽,她们的花房便是他们今夜的家。
灰头土脸的燎烟便被她们当猎物一般抓了。
燎烟:“……”能说没钱吗?他看起来也不像会嫖的吧?还是说要选择被巡逻的街吏抓,蹲黑牢的那种?他是真的头大如斗了!
对普通良家子来说的宵禁,对某些阶层却不是问题。之所以有所谓的宵禁,无非是政治经济问题,古时候信息不通畅,得防一些夜里聚众聚党的,不然就会闹出些烦人的民变政变。也不利于官府的管理。只有等经济上来之后,成为不可逆的欣荣景象,宵禁才会被逐渐废止。
在古代,夜间可以行走聚众的人,都是有特权的人。
此刻的皇城禁苑,天子举办了一轮晚宴,为乍来东都的新任安南道节度使接风洗尘。政事堂的宰相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毕敬甫乞骸骨的折子,果断且无情地准了,至于后面毕敬甫的下场如何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了。于是等完信儿的新长官便迅速稳定了那边的乱象,这才来东都一趟述职,天子也顺便看看他新授的封疆大吏。
煌煌金宇,年轻的天子青黑着双眼,无精打采坐在龙椅上,视线则一直在那位炙手可热的杂胡大将身上。
其实宴会已经到尾声,大家酣畅过后便没那么拘束。
那名青年将领绿眼卷发,英俊袭人,衣裳好生鲜艳的大红,翘着脚弹着把胡琴。底下胡姬们伴着他的旋律跳着胡旋舞,镶金且暴露的裙摆伴随旋律摆动,阵阵迷人的香风便挥散在宴间。
有美姬美郎君故意舞在将领敞开的怀抱中,魅惑地问:“大人今夜得空否?”
青年深邃的绿眼睛如此多情,却无情地回:“美人多娇,可惜我已经有命运啦!”
臂膀挥动,便将人如蝴蝶一样重新掷回黄金宴场。
毕知梵弹着胡琴,在纷乱的宴场轻轻哼起家乡的歌谣。
人都是行走在水上的人。
人都是行走在死亡上的人。
人都是被囚禁在时间中的人。
一切无意义,惟命运如光明顾。
焦头烂额的燎烟被花娘们簇拥着进了楼,花娘们热情无比地性骚扰他,这只手摸完那只手摸。还有要抢客源打架的,泼辣地骂娘说这是奴家先发现的郎君,那个说我的我的,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