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91)
梁烨闭着眼睛,大概是被他卡着下颌不舒服,皱了皱眉。
王滇轻笑一声,亲了亲他的鼻尖,“骗你的,自己死去吧,傻逼玩意儿。”
第74章 苏醒
大殿内, 装备精良的禁军将众人团团围住,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接连不断的抬出去,一片安静里只能听见微弱的哭泣声。
新科进士们聚集在大殿的角落里, 脸色惨白, 衣服上不知道沾的谁的血, 然而互相看看,他们之中却无一人伤亡, 荀阳和刘宾白对视, 俱是惊疑不定。
那些“不幸”身死的官员家眷被禁军单独“请”到了偏殿看管了起来,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官员被另请到了别处的宫殿,至于闻宗、晏泽还有崔运等重臣,则被客客气气请到了议事殿。
“闻大人, 佩服。”晏泽脸色难看极了, 如今想起来之前射向自己的那一箭都心有余悸,闻宗这个小老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力气这么大,竟然愣是单手提着他躲开,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这毫不客气的神色, 完全不见半点感激之情。
闻宗淡定地拢着袖子, 道:“晏大人无须言谢, 老夫不过顺手为之。”
晏泽被他噎得脸色发青,“陛下竟如此残暴嗜杀。”
“晏大人, 你莫不是吓糊涂了?”闻宗忧心忡忡道:“这分明是黑甲卫做得孽, 谋反加弑君, 陛下如今危在旦夕, 你怎敢如此污蔑陛下?”
晏泽知道这次崔语娴怕是难以翻盘, 恨恨地闭上了嘴。
闻宗叹了口气, 看向旁边颤巍巍腆着大肚子的许修德, “快扶着你老师,都吓糊涂了。”
“哎,哎。”许修德老老实实地去扶晏泽,被晏泽冷冷看了一眼,他却眯缝起眼睛讪笑,低声道:“老师,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既然留下咱们的性命……必然有更长远的打算,咱们得……会低头。”
晏泽的目光终于灰暗了下来。
大殿中,赵岐惊恐地抱着旁边人的胳膊,“娘的好多死人!”
旁边的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在禁军请他们移步时,甩开了他的胳膊,“赵大山,你走不走?”
赵岐朝天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边走还一边啧啧摇头,“这兄弟死状略凄惨啊,这大爷得吃了多少民脂民膏……诶,这个扳指看起来很贵——”
旁边的人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积点阴德。”
赵岐拍了拍他的肚子,诧异道:“有啦?几个月了?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哎呀呀,这可真他娘的是双喜临门!”
护送他们的禁军纷纷侧目,拽着他的人被气得脸色涨红,再次加快了脚步。
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楼烦使者,两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小心翼翼地扶着不停咳嗽的大王子,心惊胆战,旁边护送的禁军也被他咳得心惊胆战,他手里攥着的帕子透着殷红,大王子冲他们抱歉一笑,“对不住,今日天寒,咳得有些厉害。”
旁边副使闻言直接用毛裘将人裹了个严实,本来就看不到脸,这下更像个雪球了,周遭一群人生怕这雪人给雨淋化了,给他遮雨的伞都比其他贵人多了一倍。
申玥俪面色淡淡地往前走,径直越过了楼烦和南赵,对最前面的首领问道:“你们陛下可还好?”
然而对方只是客气地行礼,却没有任何回应,“公主,请。”
申玥俪皱着眉看向寝宫的方向,抿紧了唇。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偏僻狭窄的宫墙间,穿着黑色轻甲的少年戴着雨笠,即便身形偏瘦,也几乎将整个小道堵了个严实。
杨满攥着手中的令牌,雨水浇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尖声道:“哪里来的狗奴才,还不赶紧滚开。”
雨笠抬起,露出了少年苍白的脸。
“无咎?”杨满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快步走到他跟前呵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宫里现在一团乱,快些回家——不,你带上金银细软,速速离京!待风头过了再回来,若是我有意外,你便去城南郊外的别院,去那池子地下将我藏的东西挖出来,能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快走!”
杨无咎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这混账东西!现在是你耍脾气的时候吗!”杨满压低了声音骂道,脸上的褶子在雨水中看着诡异又可怖,却也将他的苍老和惊恐暴露无遗,“娘娘若失势,我们肯定没有好下场,你赶紧走!”
“爹。”杨无咎吸了吸鼻子,“孩儿不孝。”
杨满皱眉道:“胡说什么。”
“我不能放你过去。”杨无咎攥紧了拳头,沉声道:“给崔家的调兵的令牌给我。”
杨满震惊地望着他,“无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对不住了爹!”他一掌劈在了杨满的后颈,紧接着便将人扶住,放到了能避雨的角门下。
下一瞬暗中保护杨满的人便径直冲他袭来,然而未及他跟前,便被数十名突然出现的暗卫团团围住,狭窄的宫道里顿时雨水血水混在了一处。
杨无咎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苍老年迈的杨满,攥紧了令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
一声惊雷在天际炸开。
王滇猛然一惊,床边的蜡烛轻轻摇晃了几下,他下意识去摸梁烨的手,确定脉搏还在跳,才定下了神,伸手去试了试梁烨额头的温度,滚烫,果然发烧了。
李步带着几个太医来,熬了两幅汤药,嘱咐他按时辰给梁烨灌下去,王滇又让云福找来了烈酒,沾湿了帕子给梁烨擦手心和脚心,虽然不知道这酒有没有用处,但聊胜于无。
半夜的时候,梁烨开始说胡话,浑身满是冷汗,试图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王滇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生怕他扯到伤口。
“滚……”梁烨大概是烧糊涂了,即便人事不省也凶得厉害,只是声音沙哑无力,带着股虚张声势。
“别乱动。”王滇按住他,所幸昏迷中的梁烨没那么大力气,他单手就能将人制住,腾出另一只手来给他擦汗。
梁烨拧着眉,伸手想把他推开,却没什么力气松松地抓住他的前襟,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王滇听不清,便俯身去听,“朕……要将你们全杀了……”
“…………”王滇惊叹于他说胡话都这么兢兢业业当个暴君,拿湿帕子糊在了他脑门上,叹了口气道:“杀了不少了,消停点吧。。”
梁烨似乎是认出了他的声音,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王滇……王滇……”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王滇的名字,起初王滇没觉得什么,也懒得去应他,可梁烨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又害怕,最终还是没忍住,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梁烨似乎松了口气,然而呼吸依旧沉重,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稳,“王滇……难受,疼。”
王滇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狠狠拧了一下,他摸了摸梁烨的脸,温声哄道:“喝了药就不疼了,我给你吹吹。”
梁烨艰难地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那双眼睛看着无辜又漂亮,然而目光却涣散空洞,很快又闭上,低声道:“朕不疼。”
然而又紧紧抓着王滇的手不让他离开,“别乱跑。”
王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知道了。”
可惜梁烨似乎只清醒了这么一瞬,整个晚上就没怎么消停过,一会儿要杀人一会儿要白玉汤,要么渴了要么冷了,发狠似地咬牙切齿说自己没错,又不停地喊王滇的名字。
天色将明,这祖宗终于消停了下来,烧了退了大半,王滇顶着俩黑眼圈靠在床边,没受伤的那只手还被梁烨紧紧抓着,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妈从前说他生病发烧能把人折腾一宿比祖宗都难伺候,半秒都离不了人,他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被梁烨折腾得算是信了。
“幸而陛下身体强健,若是普通人,莫说退热,恐怕前半夜都熬不下来。”李步也是重重松了口气,“陛下应该很快就能醒了,还请王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