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4)
“朕准你暂时妄议。”王滇转过身来继续往前走,“说。”
云福苦哈哈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王滇边走边听,勉强听了个大概,这朝代不是他熟知的朝代中的任何一个,不过中央官制大差不差,大体算三省六部一台,中书、门下二省决议,尚书省执行,下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二十四司,这些是中央政权的主要机构,外加上御史台这么个监察机构。
地方上则有些混乱,府、郡并行,下设县、乡、里,再具体的已经超出了云福的熟悉范围,磕磕巴巴地说不上来。
王滇也不勉强他,毕竟专业的事情要专业的人来做,他思虑半晌,觉得有必要开个会认认各个部门的主管,便开口对云福道:“下午——午后未时,让三省和御史台长官,还有六部尚书侍郎来政事堂开会,不,议事。”
云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王滇还在往前走,他慌慌张张地跟上,就听皇帝陛下又说:“申时让宫内各部门主管负责人来见我,吩咐下去。”
云福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脑子有点懵,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是。”
虽然各部门主管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但还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王滇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你也别闲着,把你们内侍宦官的职位表整理一份给朕。”
云福呆住,“陛、陛下,奴婢这……”
“怎么,有困难?”王滇皱了皱眉。
云福登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僵在了原地。
“有困难就去找相关负责人。”王滇摆了摆手,但看他年纪不大,还是多提醒了几句,“各宦官的品级、俸禄、籍贯这些都不能少,明天早晨给朕,记住了吗?”
云福一脸懵逼地点头。
一般来说,空降大领导刚到公司势必要了解情况培养人手,但王滇空降的不是个几百几千人的公司,而是突然接手了一个国家,不止官制不熟悉,整个朝代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全都两眼一抹黑,最要命的是真皇帝不知是死是活,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他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必须顶着对方的名以最快的速度掌权,肃清潜在的隐患。
如果当做打游戏,开局就是地狱级难度。
政事堂里,整整齐齐跪了二十多个人,第一次开会人竟然可以来得这么齐。
打眼一瞧,大部分都是年过半百的胡子老大爷,只零星几个瞧着三十多岁,于是最后这个容貌清俊品貌端正的青年就显得格外打眼了,王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众人依礼要跪,王滇看着这群老大爷觉得受之有愧,尤其闻太傅已经老泪纵横,他摆了摆手,“不必了,太繁琐,云福,给诸位爱卿赐座。”
“谢陛下。”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看王滇的目光宛如见了鬼。
这还是那个天天只知道招猫逗狗杀人砍头没事找事的疯子吗?
“前几日朕头部重创,生死关卡走了一遭,深觉前半生荒诞无度,愧为一国之君。”王滇慢吞吞道,要不是他词汇有限,他很想再多骂两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觉得应该有感眼色的出来给搭个台阶,谁知众人俱是沉默,没个搭腔的。
王滇只能清清嗓子,继续道:“昨日之事不可追,朕梦中有感先祖,幡然醒悟,决定以后励精图治,勤于政事,还望诸位爱卿相助。”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闻宗颤巍巍起身,泪洒当场,“先帝啊,陛下终于……终于……”
“陛下英明!”哗啦啦一群人跪在了地上,大部分老头都掉了泪。“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甭管真假,王滇对他们动不动就能掉泪这个技能十分佩服。
“诸位请快快起身。”王滇顶着众人跟看猪变成人的欣慰目光,脑瓜子嗡嗡直叫,坐直了身子道:“朕也忘记了许多往事,是以还得先跟各位认识一下。”
底下的大臣们一阵沉默,就在王滇以为他们终于要开始给下马威的时候,旁边的云福凑上来小声道:“陛下,您以前也没认全过。”
王滇抽了抽嘴角。
“臣尚书左仆射闻宗闻和风叩见陛下。”闻宗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勇敢带头,不怕困难。
在他之后,几个大臣依次出列。
“臣尚书右仆射晏泽晏宏光叩见陛下。”
“臣中书令崔运崔明达……”
“臣门下侍中卞沧卞修齐……”
“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臣户部尚书……”
“臣户部侍郎……”
王滇坐在龙椅上,听着一连串官职人名和一张张老态龙钟的脸,眼晕头也晕,又不得不逼着自己记住。
“臣礼部侍郎百里承安叩见陛下。”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王滇撩起眼皮看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这位就是闻宗力荐去赈灾的百里大人。
侍郎位在尚书之下,可就算是礼部的二把手,正四品上的职位,年纪轻轻就能到这个位置,想必是有点本事的。
“百里大人对河西郡云水决堤一事如何看?”他单刀直入,想看看这个年轻的侍郎有什么本事。
而后他就听百里承安不卑不亢,不急不缓,条理有序,旁征博引,侃侃而谈了三十六条治水赈灾之策。
“……陛下,微臣愚见。”百里承安微微笑道。
虽然这些半白半古的话他只能勉强听懂多半,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百里大人年仅十四便高中状元,又是我朝最年轻的尚书郎。”云福在王滇耳边悄声道。
王滇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年轻,但怎么算也在官场上浸淫十多年了,能做到侍郎,怎么着也不会是空有才华不干实事的人,他道:“好,那赈灾治水一事便交给你去做,拟个章程下来,需要什么尽管跟六部要,务必将河西郡云水决堤之事解决好。”
百里承安不可避免地震惊了一瞬,旋即按捺住了心底的惊骇,跪地叩头,“臣领旨。”
王滇又简要了解了各部的情况,原本计划一个时辰的会议硬是拖成了两个时辰,眼看这群老头有些坐不住了,他才施施然开口,“好了,就暂时先到这里,本旬休沐之前,户部把最近十年的户籍、土地以及赋税的情况整理上来,吏部近三年的官吏任免考核整理上来,务必要简单明了。”
“陛下。”户部尚书是个圆滚滚的胖老头,苦着脸道:“先帝在时,户部已经经久不用,税收一应事务全是内朝在管,我们户部恐怕收集不起来。”
“现在归你们户部管了。”王滇沉下脸来,“难道还要朕替你们去要?”
“臣不敢。”户部尚书吓了一个哆嗦,又瞟了一眼右仆射晏泽,硬着头皮道:“近十年的户籍、土地还有赋税情况繁杂,只一旬的时间怕是不够。”
“时间不够就加人手。”王滇眯了眯眼睛,“这个尚书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户部尚书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诺诺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王滇起身,扫视了这群人一圈,冷声道:“就这样,散了吧。”
一直等到王滇的身影消失政事堂,一群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出宫的路上,闻宗被崔运和卞沧拦住。
“太傅,陛下如今突然转性,于我朝自是天大的喜事,”崔运跟在他身后缓步道:“只是观陛下的意思,怕是要弃内朝不用。”
卞沧道:“内朝之人同我等分庭抗礼多年,后宫前朝势力盘根错节,陛下此举怕是不妥。”
闻宗只慢吞吞道:“陛下此举自然有他的考量,岂是我等臣子能置喙的。”
“太傅,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崔运叹了口气,“这两年陛下有多荒唐我们自是有目共睹,若陛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