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大人太宠朕了怎么办(7)
男子回过头,露出一张素白的脸。眉长而远,眼眸温润,明明是最霁月清风般的模样,好巧不巧额间一点朱砂痣,平白为这张过分清贵的脸添上几分媚气。
他眼睫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寒气袭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才转过身,"走吧。"
他知道裴確会同意。
早在袁枢来卫府见他的时候,或者确切的说,更早一点儿,早在祖母去世,他服丧开始的第一天,他就猜到,裴確不会拦着他回去。
卫家上下,甚至是那些和卫府有牵涉的人,都在担忧,千岁爷为了掌权,会不会延长卫太傅的丁忧期,趁机对卫党的人下手。
两人打交道多年,对于裴確这个对手,他再明白没有。
裴確其人,刚愎自负。
年少恣意而为,自是潇洒;而后遭遇了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刻——裴家灭门,自己净身入宫,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走到了山穷水尽处。
接着是长达九年的宫廷磋磨。没有人会活在十二岁那年,裴確更是这样。
长达九年的时光,从忍辱负重,备受冷眼走到如今官位显赫,一人之下,这其中的屈辱困顿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就像是一只鹰,一只幼年时便初现聪颖的鹰。
他本该去博击万丈高空,不料有一日被人硬生生折了双翼,抛下万丈深渊。而后是一日日风吹雨打,在崖底的豺狼虎豹的窥伺下,恐吓中慢慢长出双翼,终于等到了飞出深渊。
万里长空任他翱翔,世间万物匍匐在他脚下,他还怕什么?
他自然是得意的,得意到自负,自负到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他有可以凌空的双翼,又何必执着于那些魑魅魍魉的计策。
他高高的,立于云端之上,看下面的豺狼勾心,虎豹斗角。他既然敢把整个天下作为笼子,搭一出好戏,又怎么会拘着戏台上的戏子,不让其粉墨登场。
裴確在等他,等他出来,演一出拨弄风云的戏。
卫泱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淡目斜瞄了一眼东面的巍峨宫殿。
好巧,裴確。
我也在等你。
第16章 陛下还真是偏心啊
弘治二年冬至,卫泱守孝期满,奉诏入宫。
这年的冬日冷的出奇,明明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却带不来一丝热气。
因脚程太快,卫府的轿夫额头布满了大小的汗珠,嘴里呼着热气,穿过长安街,到了皇宫承武门。
先帝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崇尚以武治国,从宫门名称就可见端倪。
承武门是皇宫第一道门,到了这里,没有官身的布衣百姓就该停下脚步了。平日里大臣上朝,文官坐轿,武官骑马,无一不是齐刷刷在承武门停下,自己步行进去的。
轿夫拭了拭额头的汗,正准备从承武门进去。
轿子里的手掀开月白轿帘,露出一张清贵中带着媚气的脸,"停下吧。"
"大人,"
轿旁书童模样的人急道:"大人,这还远着呢!再说,陛下·体恤您身子弱,是特许大人您乘轿入宫的……"
"潼安"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圣上越是宽仁,做臣子的越该自省,不可恃宠而骄。"
他起身下了轿子,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吧。"
潼安点了点头,跟着卫泱进了承武门,朝里走去。
再往前走一里是武安门。
如果说承武门是外宫的大门,那么武安门就是内宫的大门,进了武安门,才算真真正正进了宫。
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落在行走的青石板上,瞬间消失不见。但温度却很快降了下来。潼安抬头瞥见自己家大人微红的耳廓,无端有些心疼。
——大人他总是这样,从来都是聪明审慎,端方知礼,哪怕他明明可以过的更舒服一些,他也总是坚守原则!
只是亏待了自己……
潼安大孽不道地想着,若是陛下爱重自己,自己早就翘着鼻子飞到了天上去——
陛下让乘轿进宫,他就乘轿进宫!
从承武门坐进来,一路过武安门,到大兴门,绕过长信宫,衍庆宫,一路坐到资政殿门口。
可惜陛下不识得自己,自己也没本事成为他们家大人。
卫泱本就脚程不快,这一路上风雪交加,路面湿滑,他们走的更是小心。
过了资政殿往后,就是陛下的后宫。
如今陛下年幼,偌大的后宫中,除了刘美人外,也就再没有了别人。
陛下中午在怡和殿宴客,说是宴客,其实也算家宴,无外乎召见几个近臣,一块儿吃个饭,以示皇上浩荡。
卫泱上了台阶,有屋檐遮挡,总算挡住了风雪。
潼安替卫泱解下斗篷,又轻轻扫了扫他发间鬓边的落雪,理好仪容,这才跟着他进了殿。
刚一进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暖洋洋的。
"臣卫泱,参见陛下!"
"卫卿!"
小皇帝惊中带喜,"你终于来了!快来!坐坐坐!"
他快步走过来,站在卫泱对面,仔细端详着他,"卫卿,你瘦了!"
卫泱笑着又低了低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任他打量,嘴里笑道:"陛下又长了个子,高了!"
慕容纾顺势将手放在自己头顶,往卫泱身上比划,边笑边问:"李文忠!过来!看看朕到卫卿哪里了?"
"高了高了!"
李文忠笑的眼睛都起了褶,"陛下长高了,到卫大人胸膛了!等再过两年,就能和卫大人一样高了!"
慕容纾得意地挑了挑眉,正准备说话,只听一道凉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陛下还真是偏心啊!"
第17章 天生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样子
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明明儿前几天还说,臣和小卫大人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原来竟是哄骗臣下的。"
卫泱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动了动,转过头去,看着面前一身黑金长袍的男人——
即使身为政敌,他也不得不承认,上苍赐给了裴確一张好相貌。
这个男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或是一把擦亮的剑,锐利着,蓄势待发!
这种人,就算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也没人信他是忠臣良将!
眼眸锐利,鼻梁锋利,天生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样子!
卫泱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暧昧,对着裴確点了点头,算是行过礼。
裴確官职高,还自封了九千岁;而他是帝师,这样一看,也不必非得分出个谁高谁低来。
裴確绕过两人,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卫大人身体可还康健?"
"劳裴大人挂心。"
卫泱笑的清隽,"陛下,入座吧。"
慕容纾恋恋不舍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太傅宴后别走,朕还有话交代。"
只听见那边又是一声冷哼,慕容纾忿忿地看了他一眼,这该死的裴確,怎么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他回了主座,朝左右各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今日冬至,按咱们北周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正好今日休沐,朕就想着凑今天这个时间,成个家宴,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谢陛下!"
"谢陛下隆恩!"
难得裴確给面子,小皇帝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心地猛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个盛世明君的感觉——
左右都是他得力的臣子,而颇有威严的自己正对他们二人进行犒赏。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慕容纾身心舒坦。
"今日的饺子是御厨花了心思的,不单馅料调的精致,连饺子汤都是血参熬了十二个时辰出来的,两位爱卿今日可有口福了!"
李文忠扬了扬手里的拂尘,两队宫女鱼贯而入,端着托盘款款而来。
左边传来一声轻咳,声音微小,但慕容纾还是听到了,他摆了摆手,"李文忠,端个炭盆来!"
"陛下,不……"
话音未落,又被几声咳嗽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