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51)
盛夫人把手上的花苗递过去,男人便从已经刨得松软的泥土里抬起头,伸手去接那枝树苗。
然后两人便是这样,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里,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的相视而笑。
那是盛月婉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到那样鲜活的盛夫人。
像是一株原本已经快要枯萎的玫瑰,被人从糜烂的沼泽里挖出来,重新移栽到了松软干净的土壤里。
她脱下了精致的高跟鞋,换下了掐腰的优雅旗袍,长发松松挽起,穿着宽松简单的棉质休闲服,平底鞋踩在松软的泥土里。
盛月婉却觉得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脸上是盛月婉记忆里从没见过的欢快笑容。
盛夫人瞥见了寻到这儿的盛月婉,高高地抬起手,远远的朝盛月婉挥了挥手,喊盛月婉过去。
盛月婉跑过去,男人就把盛夫人手里的篮子接过来,递给了盛月婉。
盛夫人就笑了,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他怎么还使唤起小孩子了。
男人便红了脸,低下头说不出话,像个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
其实也确实是个毛头小子。
男人比盛夫人还要小五岁。
那年他二十五岁,出身显赫,又因年少时便执掌了南方军权,久居高位,手握着威震三省的重权,谁的面子都不给,眉宇间尽是肆意嚣张的匪气。
只有在盛夫人面前,才能显出这几分与年纪相符的生涩与笨拙。
而盛夫人离开的那年,也彻底带走了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只留下一个年少老成,不苟言笑的孟大帅……
盛月婉回过神时,盛月白身旁的陆政正在跪盛夫人墓前,规规矩矩的磕头。
真的是很规矩。
头每回磕下去,都老老实实触地,盛月婉站得不远,甚至能听见额头与土地碰出的声响。
现在这年头,即使是给生父母上坟,也很少有人磕得这样实诚了。
盛月婉愣了愣,差点没忍住要笑。
盛月白显然也惊着了,不等陆政磕完,就把他拉起来,摸着陆政的脑袋问他:“你这是来跟我母亲许愿了吗?打算磕多少算完?”
“我想把以前落下的补上。”陆政脸微微发红,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一旁看热闹的盛月婉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
盛月白也忍俊不禁。
盛月白伸出手,与陆政的手交握在一起,对着墓碑叫了声:“母亲。”
“他叫陆政,是我喜欢的人。”
“虽然看着有点傻,但他其实是很聪明的。”
“他很聪明,很努力,是我不用鼓起勇气,也抑制不住要喜欢的人。”
“我喜欢他,不论性别,不论世俗,我想和他在一起。”
陆政的心跳得很快,随着盛月白说出的那一句句话,抑制不住的疯狂悸动。
手与手交握的温度温热,熨得陆政心头滚烫。
“母亲。”盛月白带着陆政一起弯下腰去,深深地给她磕了一个头,依旧牵着陆政的手,对着墓碑上的母亲说:“请您保佑我,我想每年都能带他一起来给您磕头。”
陆政血液仿佛都在此刻从血管里沸腾起来。
陆政垂在蒲垫上的手掌攥紧,他忍不住把盛月白的手牵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发哑,低声说:“请您保佑少爷。”
陆政同照片上的女人对视着。
她看起来有些瘦削,眼睛却很有神采,让陆政觉得照片上的人仿佛也正注视着自己。
陆政低下头,磕下了最后一个头,同时无声地在心底,重复了第二遍:“请您保佑少爷,让他无忧无虑,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他们站在葱郁的槐树下,望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白色墓碑,转身准备要走了。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携着阳光的热度,从盛月白脸颊轻轻拂过。
又从墓前轻柔地拾起一片玫瑰花瓣,卷在煦煦微风中,翩翩飘向远处。
盛月白和陆政对视了一眼,笑着说:“母亲说她听到了。”
陆政眼含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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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她很爱很爱你
从孟家后山出来, 车又开出了上虞,往城外那个叫鹤桥的镇子去。
盛月白的母亲不在鹤桥,但外祖父葬在那儿, 和早逝的外祖母合葬在一起, 路程比孟家后山远了许多, 所以他们每年都先去拜了母亲, 才再出城去祭拜祖父母。
鹤桥镇距上虞大约二十多公里的距离, 路上并不都似上虞的路那样好走,因此后半程的车速只得放得很缓。
等扫完墓、送完饺子再往回走, 日头已经落了半山了。
奔波了一天的小轿车披着昏昏夜色, 穿行过大街小巷的万家灯火, 赶在盛公馆的饺子下锅前开进了院子。
门敞开着,管家还有虞思一群人都在门口翘首以盼, 等着他们回来吃年夜饭。
火红的灯笼挂在门上, 映得院子里都红彤彤的, 像是能冲散所有夜色里的黑暗似的。
从车上下来的盛月白看着,忍不住愣了愣。
这景象其实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盛月白前两年每回从墓地回来,心里都只记得墓上的冷清, 以及心里久久不能散去的那份惨淡悲凉的伤怀。
此刻却才发现,家里其实年年都是这样的喜庆热闹。
“怎么了?”陆政见盛月白顿步不前, 低头问道。
盛月白回过神, 笑着摇摇头,拉着陆政一起朝着从屋里映出的光走过去。
盛家年夜饭每年主食都是饺子, 一大桌子菜,再加上几大碟饺子,热腾腾的端上桌, 一桌子人便围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
桌上人一起喝了杯葡萄酒,说完了喜庆吉祥的话,便开始各聊各的。
盛月婉醉心于盛家的生意,一门心思都是生意上的事,这时正好虞舒也在,便又找虞舒聊了起来。
盛月婉问:“我那天晚上走得早,听说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柳老板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脚滑了一下,从门口楼梯上摔下来了?”
虞舒幸灾乐祸的说:“摔得不轻,当天晚上就抬去医院了,手臂骨折。”
“这么严重?”
盛月婉挑了挑眉,说:“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柳老板年前到处找人借钱,前几天都还跑到外地去了,伤成这样还这样四处奔波……”
盛月婉啧啧两声,貌似同情的挖苦道:“柳老板可真是老骥伏枥,令人佩服啊。”
虞思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低头咳嗽了几声,才忍着笑说:“可不是,今天下午我跟思思从墓上回来,还碰巧在官道上看见他了,估计是才刚从外头借钱回来。”
“钱哪儿是这么好借的。”
盛月婉想起之前为了增股天天请银行行长吃饭的情形,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现在这年头,连银行都拿不出多少现钱了,哪儿还有人有钱借给他。”
虞舒说:“不借又能怎么办,洋货正热,裁缝脂粉铺子近几年流水本来就不行,成本又高,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现在整个上虞商会全靠个远洋公司撑着。”
“他们家底远不如盛家厚实,这次增股一口气借了那么多钱,现在粮食援助合同流了产,哪里还腾得出手……”
虞舒说着顿了顿,余光看了眼今天同在一桌上吃饭的,如今上虞几大商行最大债主,说:“到最后走投无路了,还不是只能找地下钱庄,总不能真把家底都赔了去。”
盛月婉摇了摇头,语气分外同情地道:“借了就是死路一条,拆东墙补西墙,到最后不被高利拖死才怪了……”
盛月白和陆政坐在一块儿,听盛月婉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想起债主就坐在自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