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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阙(276)

作者:枫桥婉 时间:2022-02-16 02:05 标签:甜宠 强强 双向暗恋 情投意合 宫廷权谋

  如今宛州叛军在澜江以南窝着,可又能撑多久呢?昌州江南十二城已经被颖国公荡平了,云州苍梧城也散了,都连苍梧武尊方鸿祯那等人物,都被漓山东君生擒住了,押解帝都伏法。他们剩下的这些残兵游勇,不过是捱日子等死罢了。
  今日中秋,一早就听说对岸的中州军、宁州军那边,皇帝自己开私库,专程命人给麾下的三军将士送来了佳节军饷。
  反观他们这里,别说犒军了,能趁着对面过节,稍得口喘息的气儿就不错了。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上了这艘船,一切都无从更改。
  澹川水路码头。
  庆国公颜愈目光浑浊地站在岸边,看着敬王的兵丁一箱箱的把军器火药往香料船上抬。
  南洋泽国那边送来军备补给,这是最后一批了。
  敬王当初和南洋做的交易,事成之后,将大胤白沙渚以北的一百里东南海域让给他们,以此为条件,南洋泽国要为敬王起兵提供军备支持。可如今,敬王大势已去,南洋泽国为了强占海域,和大胤水军在东海开了战,哪还有功夫管敬王的死活。
  这最后一批南洋军备还是近一个月前,从云州进的大胤国境。彼时恰逢方鸿祯被生擒,苍梧城乱成了一锅粥,这批军备没了方氏的调运,一直被搁置在云州。最终还是敬王派了麾下心腹前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批军备运了过来,到澹川这里,用香料船走水道运去前线。
  这些调运的活儿,庆国公过去的两年间一直在做,用着家中子侄学做生意的名头,掩人耳目地运去敬王食邑江锦城。后来敬王正式起事,要澹川颜氏拿出态度来,庆国公牙一咬,主动作出支援,如今却是悔不当初也不能够了。
  皇帝两年前就厌弃了澹川颜氏,现在更不会容情。扶持颜云非那个小畜生,简直就是让他代颜懋向澹川复仇!
  庆国公牙咬得咯吱作响,心里头升起无尽的愤恨,宛如一头在绝路上越走越远的困兽。
  “父亲,前面已经装好船了。”
  耳边传来的低唤打断了庆国公忿怒不平的思绪,他脸上的狰狞表情迟钝地收敛起来,回头看去,是自己的长子颜华斌。
  庆国公府过去风光无限的世子,原应该像沈英柏、韩澄邈那些人一样,登上帝都官场舞台,一步步走向帝国权力的中心,成为大胤新的话语权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自家码头里空待岁月,虚耗光阴,日复一日地蹉跎。帝都城里那些所谓的新贵、那些该死的庶族举子,恐怕都不记得华斌的名字了吧!
  “父亲?”颜华斌又唤了一声。
  庆国公回过神,叹了口气,说:“装上船了那就走吧。华斌,送家中小辈出澹川安排的怎么样了?”
  他们都知道敬王要败,澹川颜氏作为敬王党羽,势必要付出血的代价,尤其澹川嫡系这一支,上上下下恐怕难逃一死。现在早作准备,暗中将些小辈送出去,好歹能为他们这一支留一丝香火。
  颜华斌默了一下,过片刻才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庆国公说:“等敬王这批军备运完,到时候,你也跟着走吧。我们颜氏是十六世家,有家族地望在,日后澹川还是会姓颜,五年八年的待风平浪静了,再换个名字回来……”庆国公越说越觉得心中悲愤,庆国公府的堂堂嫡长子,日后竟连名字也不能叫了吗?还要仰仗未来偏远旁支新城主的鼻息,何其悲哀!
  颜华斌没有说话,那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父子二人沉默怆然地往前面去,颜华斌正准备登船,忽见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他心头突突直跳,瞬间生出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
  那影影绰绰的火光自天边亮起,转瞬来到眼前,不是错觉!
  漫天的火箭在颜华斌睁大的瞳孔中疾射而来。
  “敌袭!敌袭——”
  澹川岸边有人惊喊出声,码头上的家将、兵丁、纤夫全都骚乱起来,拔刀的拔刀,呼喊的呼喊,溃逃的溃逃。颜华斌面色大变,迅速抽剑出鞘,斩断了一支近到身前的乱箭,立刻转身过去护在庆国公身前。敬王派来的心腹以及澹川的守将大吼着指挥军士防守。
  但显然为时已晚。
  他们怎么都没有料到敌军竟会在中秋当晚前来奔袭。帝都犒军的事,澜江两岸都听说了,中州营那边鼓舞欢庆,阵仗很大,且斥候也探过,绝非是作伪。敬王的宛州军这边,虽稍稍得了松快,但也仍存着警惕之心。
  可眼下,中州营乃是给他们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大军庆中秋,一边分出一批轻骑精锐,悄悄地绕到战备后方突袭。澹川地处宛州腹地,与云州相近,这奔袭显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到的,中间竟未曾听过半点风声。不用细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宛州那几个摇摆不定、置身事外的世家望族搭了把手,保不齐还有从前附和着敬王的,如今眼见大势已去,赶忙向帝都那边认罪投诚,求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好歹能免一死。
  其中的关窍庆国公当然也能想通,求生的机会对澹川颜氏早已不复存在,他们跟敬王身边那些鞍前马后的铁杆没有多大区别,皇帝不会有丝毫怜悯。
  这场奔袭来得突然,澹川的守将许多都被敬王抽调去了前线,码头这边没料想过会出事,留的人本就不多,眼下仓促应对,很快就现出了败势。
  庆国公又惊又急又惧,满头大汗,在家将的掩护下,连忙扯着颜华斌离开。
  他知道今日大抵就是庆国公府的绝期,再不走再不安排,恐怕就来不及了。
  澹川多水,水路繁复且地势多变,这处运输军备的码头虽四通八达,来去小道极多,但却处在城外,离城门还有着不短的距离,混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已有人赶去府里报信。庆国公带着颜华斌择了侧边一条偏僻小道退走,逐渐脱离了战场,他心知码头那边撑不了许久,只能借着复杂的地形抄最近的路回府。
  明明还是中秋,秋老虎的余热尚在,可今晚上的风却仿佛没有半点温度,吹在在穷途末路上,只剩下冷冽的肃杀。
  怎么还不到城门?
  庆国公骑在马上焦急地盘算着路程,扬鞭狠抽马腹,快些!再快些!
  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乌云蔽月,风呼呼地从耳畔过去,就快要到通往城门的官道了,庆国公他心中微定,一路上迎着风骑马狂奔,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黏嗒嗒的贴在背上。庆国公擦了把额角,急促道:“华斌,回府后什么都不用管,你立刻带着你弟弟从地下暗道……”
  他们从小路跃上了主道,远方城门的角楼隐隐现在庆国公的眼底,那是“生”的希望!但他没说完的话却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数具被乱箭穿透射死的尸体连同马匹一起横陈在主路上,血汩汩地往下淌着,聚成一条小溪流到庆国公奔腾的马蹄下。
  他目眦欲裂,猛地拉缰勒马,差点从鞍座上被甩下去,高亢的嘶鸣声回荡在寂静的暗夜里,这些死尸他全都认识,是战乱发生时陆续回去府中报信的家将们,这最后的一截主路是通往城门的必经之地,诸多小路最终都要汇聚于此。
  但这截主路距离码头几十里地,怎么会有人对澹川地形如此熟悉,竟能在战火燃起的第一时间绕到此处,埋伏等着!
  庆国公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近乎铁青,他嘴唇剧烈地抖动起来——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主路侧边的林子里忽然燃起了一簇火光,紧接着是重箭上弦的声音。
  庆国公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箭头跳动的火光映亮了拉弓者的脸,年轻的将军驭马列在最前,他没有带头盔,眉眼锋利,唇线绷直成最漠然的弧度,模样好认极了。
  “颜、云、非……”
  庆国公瞳孔颤抖,翕动着嘴唇念出这个名字,心里无穷的愤恨化成了来到眼前的绝望。月光皎白,洒在颜云非的面庞上,庆国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颜云非和颜懋长得是如此相像,仿若颜三再生!是他、是颜懋从黄泉路上走回来,要向澹川颜氏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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