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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风雪(142)

作者:弃吴钩 时间:2021-08-06 08:50 标签:狗血 江湖武林

  这夜在牢房中,赵昀缩在角落里,还是恐惧地哭了,他又怕会让谢从隽听见,因此也不敢哭得太大声。
  可谢从隽还是听见了,看着同生共死的人一个个死去,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提不起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爬到赵昀身边,倚住冰冷的墙壁,问他:“赵昀,你怕么?”
  赵昀背对着谢从隽,瑟缩着抖了一下,却不敢回身去看他的眼。
  赵昀说:“怕。”
  谢从隽低声道:“我也怕,我答应一个人要回去的,如果失约,他一定要恨死我了。”
  听他提起相识的人,赵昀也想起来自己的亲人,抹了一把眼泪,道:“我爹娘或许也在盼着我回去。”
  说着,他鼻子一酸,一腔的恐惧都化作愤怒,他咬牙切齿,骂道:“这群北羌狗!”
  他狠狠地捶向墙壁,手骨都捶得血肉模糊,发泄了一通,赵昀才堪堪平复一点:“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跟我不一样,我只是、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死不足惜……”
  谢从隽道:“你不是说以后要做梁国的大将军么?还要惩恶扬善,扶危济困。”
  赵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谢从隽也笑:“说不定未来,人人都知道赵昀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大英雄,连我都比不上你了。”
  赵昀沉默着,好久才开口恳求道:“郡王爷,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如果你能活下来,你帮我、帮我看看我爹娘……”
  “好啊。”谢从隽声调上扬着,显得很轻快,似乎他们的前路还有莫大的希望。
  他花了不少力气,将自己的袍子撕下一块,又咬破手指,问赵昀:“我替你写一封家书,怎么样?”
  赵昀知道谢从隽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慰他,但他假装不知道,还是很开心地诉说着对家乡的思念。
  谢从隽无法一五一十地写下来,仅简略几个字就够了,他素来有耳闻则诵之聪,可以将赵昀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写过后,他将那封家书藏在监牢墙壁的缝隙中,守了一夜。
  翌日,宝颜萨烈再来审问谢从隽,这次他让手下拿赵昀开刀,可没有痛痛快快地杀他,而是用了极刑。
  宝颜萨烈似是学得更阴狠了,没让谢从隽亲眼看着,他将谢从隽关到隔壁的牢房,只让他听。
  听赵昀在那方如何惨叫,如何求饶,如果没有了声音以后又再次被折磨到清醒,最后死去。
  谢从隽咬着牙,终于对宝颜萨烈说出了一句不一样的话。
  他问:“你有种,直接杀了我。”
  宝颜萨烈大笑起来,道:“你杀了我苍狼那么多勇士,想死,没有那么容易。现在没人在前面替你挡着了,接下来就是你。”
  他侧首看向北羌的士兵,问:“大巫医可来了?”
  “两日后才能到。”
  宝颜萨烈道:“很好。”


第131章 是归人(三)
  在大巫医来之前,宝颜萨烈就已经对谢从隽用了酷刑。
  什么刑具都一一试过,但谢从隽很能忍,宝颜萨烈在他嘴里撬不出半点东西,不过也算小有收获。
  他发现,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谢从隽格外怕水。
  正巧萨烈营中有士兵知道一套名为“贴加官”的酷刑,可以将人置于绝望且漫长的窒息当中。
  从前上鞭子、上烙铁,谢从隽还有余力对宝颜萨烈反唇相讥,用上这套,谢从隽一开始恐惧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宝颜萨烈在前线连连吃败仗,回来就窝起一肚子的火,唯独通过折磨谢从隽,才能发泄出他一腔的愤恨。
  梁国在前线多打一场胜仗,谢从隽在牢狱里就要多捱一分的痛苦。
  没多久,查兰朵随大巫医来到军营中,她看到萨烈的手下正对谢从隽用着水刑,连忙阻拦,这让谢从隽短暂地逃过一劫。
  查兰朵知道大巫医那一手针灸的厉害,劝谢从隽坦白一切,别再跟萨烈作对。
  可谢从隽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查兰朵于心不忍,私下里问:“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你。”
  谢从隽原本从不求人,可到了那般绝望的境地,除了求人,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向查兰朵托付了两件事。
  牢房墙壁缝隙里藏着一封家书,是他的士兵赵昀想要送回淮水老家的,望她能带出军营,寻机送到。
  还有一件,他被俘后,身上的物件都被萨烈的手下搜罗了去,其他的还没什么,但有一枚护身符很重要,求查兰朵帮忙送给正则侯府的三公子,代他说一声“对不起”。
  查兰朵斟酌着对策,说道:“军营现在看管得很严,萨烈除了对大巫医还算尊重,连我都敢搜查。那样有字的书信,我带不出去,不过,那枚护身符或许能。”
  谢从隽知道查兰朵做不了太多,也不作为难,只道:“多谢。”
  查兰朵离开牢房以后,就去找了萨烈,假意问他可在那谢从隽身上搜罗出什么宝贝,让她也开开眼界。
  萨烈虽然没有把查兰朵放在眼中,但现在前线吃紧,他还打算回头再向雪鹿部借兵,只要查兰朵不在他军中刁蛮生事,有什么要求,他会尽量满足。
  谢从隽落下的东西不多,一把匕首,一枚玉佩,一只香囊。
  香囊里装的就是护身符。
  萨烈本来说要将那枚玉佩送给查兰朵,查兰朵却说那香囊漂亮,她很想要,萨烈暗地里讥笑她没眼光,任由她拿去了。
  大巫医则留在军营中,听候萨烈差遣,不分昼夜地对谢从隽用刑。
  当第一枚长针捻入天灵盖时,谢从隽才知晓萨烈为什么要请这位大巫医来。
  除了痛苦,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大巫医入针时,通常佐以药汤,药汤能刺激一个人对疼痛的感知,那种折磨已然不是寻常的疼痛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时常处在一种混沌中,分不清是人间还是地狱,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扭曲。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谢从隽时常会想想裴昱,想想赵昀。
  一开始他还牢牢地铭记着赵昀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渐渐地,他发现自己需要艰难地去回忆,才能勉强回忆起一两句。
  大巫医的药在一点一点摧残着他的记忆,这更像是一场漫长的死刑,在逐渐剥夺走他的一切。
  谢从隽不甘心,恐惧自己会忘,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会不断提醒自己去默念一个人的名字。
  一日用刑后,宝颜萨烈见谢从隽还在死撑着,简直都要对这小子生出一丝敬佩之情了。
  大巫医也在旁进言,倘若再这样频繁用刑,怕他命不久矣。
  宝颜萨烈就说,那今日就饶过他。
  他随后离开,留下四名士兵看守。
  这四名士兵知道后半夜就不会有人来了,私下里伙同在一起赌钱。
  牢狱中,他们在赌博戏耍,谢从隽浑身血淋淋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身上没戴枷锁,只有右脚踝上拴了根铁链。即使不拴也没什么,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逃跑?
  耳边听着那些苍狼士兵赌博戏耍的声音,谢从隽迫使自己清醒起来,去回忆那些不能忘的事。
  他干裂的嘴巴轻动着,不敢发出清晰的声音,道:“裴……裴……”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裴”字后是哪个字。
  方才在大巫医手下受刑都没让他感到那么惶恐。
  茫然无措间,他模模糊糊看到一名北羌士兵腰间挂着那把名为“神秀”的匕首。
  那是萨烈赏给士兵的。
  这名士兵刚刚输光了所有钱,气得将神秀压在赌桌上,叫嚷着要求再赌一局。
  神秀精致,漂亮,仿佛是这方牢狱当中最夺目的宝物。
  谢从隽拖着麻木的身躯,一点一点爬过去,口中喃喃着:“裴……裴……”
  那四名士兵见他破天荒有了反应,互相戏谑地对视一眼,那名士兵擒起神秀,走到谢从隽面前,问:“狗杂种,终于愿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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