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归(177)
“看热闹!”黑衣人大言不惭。
白衣人点了点他的额头:“干正事。”
“是是是。您要不要屈尊看看那鬼在哪儿?”黑衣人弯腰歪头去看他的脸,长长的马尾垂了下来,笑眯眯地说。
白衣人赌气道:“不看。”
黑衣人挑眉,纵身跳下树冠:“鬼困住他们,跟着他们总能找到的!”
他落在雨中,也丝毫没有淋湿,脚步轻快不沾地地跟了过去。
他没有跟得太近,远远地缀着,眼看马车就要走出去,却生生掉了个头。
“……”林中除了雨声和车马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在一个无形的结界中。
结界的主人便是要抓的“鬼”。
那鬼此时幽幽地现了身,一朵阴云般笼罩在车队上方。
“这什么玩意儿?”看不出真身,难道不是妖,还真是个鬼?鬼是没有灵力的,没有灵力架不起这结界。
“是魔。”白衣人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把金粉点缀的淡黄桐油伞举到他头顶。
“魔?怨魔死了得有三百年了吧?”
“是的,这是他的一缕残念,没想到隐藏了这么久。现下虽然构不成威胁,但留着将来恐怕也是麻烦……”白衣人淡淡地说道,“阿焱,除了他之后,你还与我回洪州吧?”
雷焱回头看了白隐一眼:“行啊,洪州的菜式清淡了些,酒还是不错的。”
白隐成神后没多久,便将自己的神识封印了起来,白屹尘叫他下山,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因果既然不该插手,看着它们又有何用?索性眼不见为净,偶尔需要看才去看一眼。
十年前沉香大神来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和雷焱在沉香宫过普通百姓般的生活,问了一句:“质与象孰轻孰重?”
白隐道:“大神,二者密不可分,何苦为难自己?从心为之。”
沉香大神点点头。这些大神都是道化,不像白隐走过人间,尝到过人间冷暖。他们道化神,理化心,有着创世者、纠偏者最理智冷酷的心,一切只为了因果不会偏离道的正途,从而忽略了凡人、鸟兽甚至妖的感情。
白隐看出他的不解,笑道:“大神不必问我,去问问玄冥就好。”
怨魔便是由此产生,白隐觉得大道有着一双手,无明的失魂、怨魔的出现、他自己的出生、与雷焱的相识……种种这些都是命中注定。
他参不透大道,就如同凡人达不到神的高度一样,道外亦会有更高的道。既然如此,何不快快乐乐地生活。
他将油纸伞收起来,看着雷焱动若脱兔,飞窜上前,那黑云一般的魔反应速度也很惊人,谒归砍中它的尾巴,剩下的部分无声无息钻进了马车中!
雷焱掀开帘子钻进去,不禁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哟呵,都是熟人!”
黑云化作人形,原本生活在天麓城皇城内的金枝玉叶,如今一袭黑色麻袍,脸白得犹如死人,手指甲鲜红,扎在少爷心口。
蒋叔不只是被吓得还是打得,昏了过去,小少爷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胸口五个不深不浅的血洞往外渗着血,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算镇定。
“司楠,竟然是你。”雷焱蹲在马车外面,一脚把吓傻了的车夫踢到地上。
司楠笑道:“原来是小将军,许久不见了。”
雷焱不想跟她废话,看着那小少爷,鼻子酸酸的,语气温柔道:“林彤,你倒是投了个好胎,本来可以不用再上战场,还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没想到遇上这个变数。”
两百多年前,他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过世,他没有问白隐亲人朋友同袍都投胎去了哪里,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们饮过孟婆汤,谁都不会记得他……
少年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曾经的神宇国小将军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继续说道:“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回家继续做你的小少爷吧……”
司楠怒道:“你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她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小少爷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滚落也没有叫出来,确实还是那个熟悉的武艺高强坚强不屈的副官。
雷焱皱眉:“你想怎样?”
司楠道:“白隐在外面吗?你叫他不要动!”
雷焱喊了一声:“白隐,你不要出手!”
“听你的!”
司楠将小少爷一把推向雷焱,下一瞬消失不见了。
雷焱接住小少爷,暗骂司楠毒妇,竟伤了他心脉,顾不上去追,只得迅速给他疗伤。
白隐眼见着黑云收起结界瞬间消失不见,走到马车上:“怎么样了?”
雷焱抱着小少爷昏过去的身体,委屈地唤道:“白隐……”
白隐怎会不知道,急忙把他搂进怀里安慰:“他没事,你做得很好,你救了他。”
雷焱靠着他问道:“你看见司楠去了哪里了吗?”
白隐道:“看见了。”
“我要杀了她。”
第142章 番外九·皇宫
纳普小国,皇都景安。
竹枝敲在地上,众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这又老又瞎的乞丐缠上,蹭脏了衣裳。
“拿去。”乞丐脏兮兮的碗里多了一小块碎银子。
小少爷叫步秋珣,醒转之后,说什么也要继续前往纳普,一是为了完成他爹交代的任务,二是为了报答两位救命恩人。
他宅心仁厚,性情温和,将碎银子给了乞丐,便小跑着追了上来。
太阳很毒,白隐一手拿着伞,一手端着个小碗,里面是些切好的新鲜水果。
雷焱撩起斗笠帽檐下的黑纱,飞快地用牙签子扎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再将黑纱放下来,后来实在嫌麻烦就干脆自己捧着小碗放在黑纱下面,边走边吃了起来。
步秋珣跑过来,雷焱瞥了一眼他,嫌弃道:“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步秋珣不明白,这个恩人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过他在看见这人的时候就觉得莫名的熟悉,想靠近他,觉得他值得信赖。
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焱哥,纳普天气太热了嘛,又潮湿,站在这儿不动都出汗,跑起来衣服更是都粘在身上……”
“行了……”雷焱递给他帕子,“擦擦汗,回头我教你套强健体魄的拳法,回家好好练,假以时日能改善你的体质,出门在外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你说是吧?”
步秋珣赶忙谢道:“多谢焱哥,我该叫您一声师父吧?”说着撩起下摆就要跪。
“打住打住!”他扶住人,把小碗放进他手里,“不用客气,你我有缘,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步秋珣没有强求,问道:“焱哥为何戴着面纱?”
雷焱看了眼白隐,心道因为你跟着,不便易容,也不便使用灵力,又不想被那么多人盯着看,只好戴着面纱了:“关你什么事!我乐意!”
看步秋珣低下头去,他又觉得语气有些重了,于是说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晚上先找地方住下,我和白隐办完事就来找你,教你拳法。”
步秋珣问道:“采买之事我已交代给蒋叔了。二位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雷焱还未回答,三匹快马从狭窄的街道急奔而至,百姓们纷纷躲闪,马上的人丝毫不减速,挥着马鞭喊道:“都滚开!滚远点!撞死踩死不负责!”
又老又瞎的乞丐在路中间,听见了声音,却不知该往哪儿躲,竹枝颤颤巍巍地打在地上,所有人都自顾自地逃开,没人帮他一把。
白隐正要出手,步秋珣突然冲了过去,雷焱骂道:“这傻子!”也跟着冲了过去。
就在骏马起扬踏上乞丐头顶的一霎那,雷焱单手压住步秋珣的肩,手腕一转把他推开,同时一脚踢在马前腿上。
惊叫声中,连人带马跌倒在地,其余两人赶紧下马前去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