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下(54)
这召的才、要的书,细想来真像是与平倭有关的。这痴儿不会画连环画入了迷,要撺掇着皇上建船队、建海军,一步步弄到要攻打日本国吧!
李阁老心思复杂地想着弟子,徐浦、刘健二人也神色莫测地盯着他。
当初他为了弟子请托,在翰林院找人画《王窈娘琵琶记》时,徐刘二人都还是侍读、侍讲学士,当然也知道他是怎么拉人的。
这两人性情端方严肃,没加入写手队伍,可几年来都是亲眼看着《锦衣卫》在翰林院里星火燎原,听着兼职作者们从单纯写锦衣卫办过的案子到杀伐心大起,讨论用什么样的船队能突破海上风浪,荡平日本国……
崔燮请皇上下诏求海外人才,真不是为了平倭做准备?
他有这念头,真不是老师教的?
两位阁老在小朝后就把李东阳逼住,问他到底有没有出海伐倭之意。
李老师委屈。
李老师可没想过提兵百万荡平倭国,崔燮跟他讲自己的理想时,他还劝崔燮别着急,等当了首辅再说呢。进谏之事都是这弟子自做主张干出来的,能怪谁呢?
当然还是得怪老师。
大明的师生身份犹如父子,弟子在外头干出什么事来,老师都得担几分责任。
李老师担心崔燮一时冲动,钻了灭日本国的牛角尖,便亲自来找他,问他究竟是不是在为征倭做准备。
崔燮诧异地“啊?”了一声。
他是在为大明全球化,赶上第一次工业革命做准备,有征倭什么事啊!难道是天子跟内阁商量时传错话了,引起什么误会了?
他连忙解释道:“老师误会了!弟子怎敢对恩师阳奉阴违,私下劝天子出兵伐日本?那天是因陛下召我问那些耕作新法,还拿了大豆花来观看,问我如何才能格得天理。我便对以细观万物、增广见识两法。唯有求异域良种一条,是陛下不曾问到,我见陛下用心农事,想令大明百姓都得温饱,自己加上的。”
李老师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格得天理的,怎么不见你写了文章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要召的是不是懂海战的人才、造海船的书籍?你那所谓的异域良种,真个不是托名良种,实则要人弄来俵物、倭刀、金银矿藏?”
真不是。他那时候没想起这么多来,还是李老师想得周到。
崔燮也不敢夸老师,怕把老师夸急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这些天看的资料讲了讲。有佛都进中国带来的天竺历法,有元朝所用的色目人带来的诸般算法,有自汉以来担任中国官职的诸夷人名单,有异域进口的食物。
数学知识李老师还不大上心,但崔燮把西瓜、黄瓜、茄子、扁豆、芋艿、萝卜、蒜、菠棱菜这些他爱吃的东西往纸上一列,他顿时就明白了崔燮想引进外国良种的用意。
这么多好吃的都是从异域引种来的,想来诸国还有更多粮食蔬果,甚至有产量极高,可以度荒救时之物。若能寻得良种,在百姓中推行开来……也不是坏事。
崔燮诚恳地说:“弟子这法子既不需造船出海,更不涉开海禁的大事,既于国有利无害,弟子就要上疏。”
他一边写着灭蝗疏,一边写着请诏才、求书、寻良种的奏章。因上回御前奏对,让他知道了弘治天子爱看干货、看图片,他就没刻意删掉数据,就是要留着这些明晃晃的优势让人看清。
李学士在阁中看见弟子的奏章,便拿出来给徐刘二学士看了看,说道:“这也是有心为国的文章,两位学士仔细看一看。”
两位学士认真读了一遍,见其中并无违大明祖制、浪费国库内帑之言,只有一片穷究天理、救护百姓之心,也都放下心来,提笔批蓝。
内阁没再阻拦,天子便依着本心照准了。
崔和衷离京五年,一朝回来,就劝说天子下诏求外邦俊秀人物、学问书籍,顿时在京中掀起了一场热议——
中国这么多才俊,进士取中了都不一定能排上官,新进士只有三分之一在京候选,剩下的三分之二都得回乡依亲,要外国人来做什么?理学才是正宗学问,天子每日听理学大师讲课就够了,何必求诸异域书籍?
无奈天子下诏时是用内帑悬赏,户部、都察院都不出来反对,下头这些小官、书生们的议论更没用。但也有那么几名新入朝的进士格外幸运,能有机会亲眼见着、亲自劝说上这道奏疏,令天子舍国内才士典籍而求诸外国的人。
诏旨下了不过十天,李梦阳、边贡、王九思三人便都收到翰林侍讲崔燮的帖子,与王守仁共赴崔府之约。
这几位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进士。边贡最年幼,才二十二;王守仁与李梦阳差不多,正是二十六七岁;年纪最大的则是王九思,已是而立之年。明朝男子在年轻时多不蓄须,到三十岁之后才蓄起,这几个人中除了王九思留了短短的髭须,还都是不显年纪的白面书生。
如此年少俊秀,才气卓绝,自然也就有足够的本钱傲视群侪。
然而这些骄傲在崔燮面前都要打个折扣。
因为崔燮中的是状元,还是会试、殿试连中两元,论起科考成绩来,除了王守仁这位弘治六年状元,都得在他面前俯首。而且这位崔状元是成化二十三年中试,虽然年才二十九岁,还不及王九思大,入朝时间比他们早六到九年,算是个甚有资历的前辈了。
不只如此,这位前辈还生得温文韶秀,恂恂儒雅,风度仪容都比他们还强此。
尽管这三位年轻的官员、庶吉士是抱着几分诘难的心思来的,见到主人之后,还是将心气儿放平了几分。
崔燮待他们的态度也是一样温和得叫人舒服,请他们到厅里坐定,叫人端上茶点来。
虽然他在家里请客,用的也还是那么几个家人,吃食都叫人从外头现订现买,也省了做的麻烦。
茶就是清茶铺子的茉莉花茶,点心也是那些铺子卖的米糕、蒸双皮奶、果仁馅酥点。李梦阳吃了一口便觉亲切,问道:“这茶水点心的味道和户部门外清茶铺子的一样,不想大人也爱吃这些?”
崔燮笑道:“家里人少,做着吃更麻烦,街口正邻着这么个铺子,就叫人从那儿买了,诸位贤弟不要介意。”
四个人虽分落在太常寺、户部、翰林院三处衙门,门口倒都有个小小的清茶铺子。这些茶点物美价廉,都是他们平常吃惯了的,没什么可挑剔,反倒觉着崔燮这样廉洁,是他们清流该有的态度。
但他为何要劝圣上亲近外邦小国的人物与学说?
李梦阳忍不住问:“我等听说,近日朝廷明发诏纸征求海外俊才、经籍,乃是崔大人上本劝动了圣上?”
嗯,嗯?这几位不是来写漫画脚本的吗?
崔燮不由得看了王守仁一眼。王守仁回望他一点,充满信任地朝他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他们还不是为了写画本来的,但只要在崔燮面前坐一阵子,王圣人相信,就是铁石人也能叫他说得回转。
第272章
崔燮显然没他那么相信自己, 无奈地转过脸和李梦阳答话:“我那道奏疏中共写了三件事,一是劝天子诏求海外俊才, 二是求别国的经义学说,三是求能耐寒耐旱、高产易种的良种, 李兄少说了一样。”
李梦阳道:“第三样是利国利民的建议, 我等无可置疑, 只是不知大人为何上书求前两样?我朝以儒学立国, 陛下日随翰林诸君子研读经义,修齐治平之道已在胸中,何须向海外蛮夷学说中求解答。而召外国才俊入中华更不可取——那些夷人语言不通、不习经义,如何知道他们是真才俊, 亦或沽名钓誉之辈?”
他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梦阳实在想不通, 望大人细细解说。”
王九思也跟着起身拱手, 附和着说:“献吉兄之意,我在庶吉士班中也常听人说起。望大人为我等解惑。”
边贡虽然没那么激动地起来,却也是紧盯着崔燮,等他回答。
崔燮终于明白了。这几位作者不是好好儿跟他聊艺术来的, 而是上门砸场子的。他微微叹气, 抬眼望向那三人:“三位可听说过‘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 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这句话?”
那三位才子如何反应尚未可知,王圣人先把脸转向门口,不想面对自己的黑历史。
李梦阳失笑道:“这是朱子《近思录》中的话, 我辈读书人哪有没读过的道理。”
那两位才子也有种被小视的憋屈,都默默不语,作无言的抗议。
崔燮微微一笑,问他们:“既然都读过,可曾做过?朱子说,知与行常相须,论先后虽是知在行先,但论及轻重,仍是以知为轻、行为重。我所以重伯安贤弟,以为他将来能行圣贤之事,就是因为他不是只空论道理的人,而是实实在在肯去格物求知,肯践行圣人之意的人。”
王守仁的脖子都快歪断了,低头谢道:“崔兄过誉了……”
“不算过誉!”崔燮引以为荣地说:“我正是看了王贤弟格竹,回乡后才也学着一物一物地格来,从中略有所得,才知道如何栽植而能使豆粮产量更高。”
三位少年才子不理解竹子和大豆有什么好格的,皱着眉问道:“我等来此,并不是为学格物法,而是为问大人为何要请皇上诏求异国书籍与人才……”
崔燮淡定地答道:“朱子云,天下之理万殊,然其归则一而已矣,不容有二三也。就是皇上从异国寻来别的经义,脱剥去文字,其所说的道理亦须是个普天之下皆行的道理。若同是天理,则读之与圣贤书何异?若是其道理有错,则我辈皆是知书明理的饱学之士,必能辩其错谬处,而弃之不用。”
三人怔怔听着他答话,觉得似乎有理,又觉得他答的和他们问的似乎不是同一个意思。
崔燮也不给这些年轻人反应的机会,摆出一副沧桑神态叹道:“我在乡间格物五年,方格出一个大豆杂生之理,而尚未解其更深处的根由。使我一物一物地格下去,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我格尽了所见所知之物,而天下之大,更有的是我不曾见、不曾知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中的道理,或许已被那些生在彼处的才俊之士写进了书里。
“所以欲穷究天理,不能只靠格物,更要靠读书,读尽天下之书,从书中学得天下不易之理。”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扬声叫道:“来人,把后院那块大白板和石墨笔拿来,再去厨房把泡的豆芽取一屉来,我与诸位才子今日共格此豆!”
真是漫画有路你不走,生物无门自来投!今天不叫这仨闹场的写出一篇大豆出芽观后感来,他崔燮两个字就倒着写!
三位才子不知他的用意,茫然问道:“格什么?豆芽?”豆芽有什么可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