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下(21)
崔燮感激涕零地答应了,领了一道石花菜、一道烧银芽、一道酱烧笋干,回翰林院接着干活去了。
下班回到家,他便立刻写信到乡里,告诉祖母和两个弟弟天子有降恩之意,镇抚司里又有谢瑛关照,叫他们别为崔参议担心。给家里人吃过定心丸,他自己却忍不住日夜担忧老父的身体,时不时地要请谢瑛来家里为他讲崔父狱中的情况。
有谢镇抚往来照顾安抚,崔家的日子倒是平平安安地过了下去,反而是首辅刘吉很是坐立不安了一阵。
崔燮他亲爹被抓入狱,还这么证据确凿,眼看着无法脱罪,这岂不要深深得罪他?这事虽不是他自己主动办的,按察使的折子可是经内阁递上去的,崔燮会不会妨到他?
刘首辅内心煎熬了半年,还偷偷观察着两位阁中同僚、打听着镇抚使谢瑛与云南按察使的消息。结果半年多过后,不仅他们在朝中的人平安无事,没有降职罢任的,去云南查案的御史荆茂也顺顺当当地带了口供和被崔榷索过财物的土官、百姓的陈情疏来。
镇抚使谢瑛与崔燮那么好的交情,拿着两边证据一合,竟毫无替他父亲脱罪的意思,就照着律例判了个杂犯死罪!
给崔燮的生父判了这么重的罪,他竟还好好地做着镇抚使,没突然得什么风病,或是叫人查出犯罪去职!
刘首辅也不知哪一条更让人震惊些,等着天子裁断时,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崔燮那气运是只护自己,护不住别人的?
或许就是这样!
要不然怎么他家祖先特特命他不许成亲,说成了亲就要占断一家气运呢?他的气运或许就与他这父亲相冲,越是打压崔榷的官运,崔燮自己的福运只能更好呢?
刘吉越想越心动,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崔翰林,老夫这是助你仕途顺遂,你可千万要知恩感恩,保着老夫多当几年首辅啊。
第238章
崔燮这个孝子做得十分到位。他在翰林院里又要修实录、又要拟诏敕、又要吃……又要做经筵展书官, 夙兴夜寐地苦干之余, 还为狱中的老父写了数十篇诗词文章,逮着个机会就要抒发一下愁绪。
李老师看到他那堆不是很有诗味、感情也不是很浓烈的诗, 已是十分满足, 私底下跟刘健刘学士夸耀他纯孝:“想当初我以师长之尊命他写几首诗, 他都想尽法子拖着耗着,应制诗都得我替他一改再改。如今竟因思父心切, 情思勃发, 写了这许多诗……”
写的诗是够多,可是“情思勃发”是哪儿看出来的?这诗不都是勉强凑韵之作么?他以前写的还能比这更差?
诗名冠天下的李东阳竟夸耀起了这等水准的拙诗, 刘健心里无论如何不敢苟同。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他做老师的, 看徒弟诗文的标准放低了。
他对这些诗文实在夸无可夸, 便挑了个能夸下嘴的地方:“和衷确实纯孝可嘉。亏得他早早把帐簿、赃物都送到镇抚司,让锦衣卫早早结案,也省了那位老先生一趟趟提堂审问,平白受刑讯之苦。”
崔榷在诏狱中, 确实托这儿子的福, 过得不错。因他家早早交了赃银, 这半年来他不用提堂审讯、不用在追比赃银时捱刑,只需在干干净净的诏狱牢房里待着,还有儿子求人送信送物进去,这牢坐得相当不错了。不过如今监察御史又带了当地证物证词回来,贪贿案证据确凿,他坐牢的日子已满, 该判刑了。
镇抚使谢瑛审断严明,不容私情,虽与崔燮交好多年,判案时还是冷峻地在卷宗上写下了“杂犯死罪”四字。
奏疏呈到天子手中,弘治天子想起对崔燮的承诺,御笔朱批,许他家赎铜免死,待所有赃物清缴后,再回去做官。
然而圣旨到了中枢,便遭首辅刘吉封驳回来。
刘大人又恢复了新朝以来遇谁怼谁,战斗在进谏第一线的风格,上本劝皇帝不可因宠爱东宫故识而赦其父之罪。崔榷在云南骚扰百姓、土官,有乱边境安宁之患,先因职务之使索财,又纵家人放印子钱取利,公私两罪并犯,罪该不赦,岂宜简简单单退了赃款便叫他回朝为官?
若他还做出这样的事,挑起边民之乱,岂不要乱百姓生计,坏天子圣明?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能赦!
弘治天子与乃父不同,是个好诤臣、善纳谏的皇帝,不仅不嫌他忤逆上意,反而虚心接纳了他的谏言。再传旨时,旨意上便将先前的赎罪补原职改了一下,改成徒四年,许他运炭纳米赎刑,赎刑后回家为民。
刘阁老连这条旨意也想封驳。
可当初崔燮上本谢罪时,是他力保崔燮不受牵连,如今他倒自己为难起了崔榷,这是又想给皇上表现忠君爱国了?两位学士叫首辅作妖作得有些不耐烦,劝他:“圣上旨意如此,首辅何必执意封驳?何况官员有罪依旧例可赎刑,叫他每年纳米十石或杂粮十五石至边关,连纳五年也抵得过四十八贯赎罪铜了。”
刘首辅摆足了公正严明、不恤私情的架子,为难地叹了一声:“圣意如此,本官也只好奉旨了。”
内阁很快将旨意拟好,天子看看量刑不算太重,便命镇抚司将犯人提出来,着其往迁安老家为民。
自然,每年还要纳十石米至边陲赎罪。
因着天子要关照崔燮,两位学士相劝,刘首辅也抬了抬手,便不叫他去云南、福建这样的远地,只运至一千五百余里外的榆林县便是了。
旨意下到镇抚司,谢镇抚立刻叫狱卒把人领出来,对着坐了半年黑牢,颇显憔悴的崔榷说:“崔老先生,你的案子审结了。你在云南参议任上贪赃枉法,侵害地方,本是一死的罪名,但得圣上恩旨,许你家每年纳米十石到榆林县边卫,以赎此罪,本官这就派人通知你家里来领人还乡。”
他冷肃地推过案卷,叫人拿给崔榷签字画押,崔榷却冷静不起来,签字时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刑罚太重,而是他忽然想起刘氏娘家父亲就在榆林卫戍守,他当年跟刘家闹过一场,之后两家就断了道儿。那武将家人粗俗又记仇,他如今丢官去职,还要亲身运米往边关,那家人见了他,焉得不尽意折辱!
堂上的谢镇抚全然不理他的忧虑,收了伏罪文书就叫人把他重押回牢里,派人通知崔家赎人。
崔燮在翰林院里听到家人来报信,当时遗憾得险些没保持好表情。幸亏桌上史料堆得高高的,人家没太看清他的脸色,只以为他是惊喜得失了声,又叫了他一回:“恭喜崔大人父子得重新团圆,大人还不回去么?”
回去,回去,这就回去!
崔燮回到家中,立刻吩咐人家人取全新的衣裳,赶着车往镇抚司衙门接人。谢镇抚早知道他得来,就提了崔榷在二堂等着他,当面将人交到崔燮手里,说道:“圣旨是命令尊回原籍为民,每年到边关纳米十石,以赎死罪。但纳米有纳米的规矩——自今日起,须得令尊亲自押至边关,两个月内完纳,有锦衣卫人监刑。”
往后四年也是年年如此,纳够了赎罪米,他才能算是正经无罪的良人百姓。
崔燮感激不已,拱手朝紫禁城行礼:“陛下圣恩如海,叫崔燮如何报答!”又对谢瑛说:“这半年来家父也多受了大人关照,我急切间不便答谢,只得等安顿好父亲再请大人到寒舍吃杯水酒了。”
谢瑛淡淡一笑,矜持地说:“本官不过是禀公办案,依圣旨而行。崔大人不必多言谢,这就把令尊领回去,备下米粮完送往边关吧。”
崔燮拱了拱手,叫家人扶着崔燮上车,留了小松烟在里头替他更衣,自己骑着马随车回府。
换了体面衣裳,到得家里,崔榷便又扬起了父亲的威风,叫崔大管事开祠堂,他要谢祖先保佑。
崔燮倒不管他折腾什么,只叫人连夜去京郊田庄里调米、租马车,明天就要把米送过来供老爷押运至边关。
崔榷看着他忙碌,想着自己马上要去榆林卫受辱,脸上不禁露出薄怒之色,皱着眉斥责他:“你不是素来与谢镇抚交好么,怎地他全不看你的面子,该提堂提堂、该拷打拷打、今天又咄咄逼人地要我运米,不给你父我留些体面?”
崔燮怔了怔,老老实实地答道:“因老爷说不许我与锦衣卫来往,玷污了崔家清誉,我也不大敢与谢镇抚交往。不过请老爷放心,如今已结案,只要咱们家纳够米粮,便是他们锦衣卫再强横,也不能寻老爷的不是了。”
……
崔参议重重一甩袖子,转身回房。
院子里空空荡荡,随他回来的家人、爱妾都不见了,只得几个粗笨妇人与家丁在院子里收拾。他又怒冲冲地返回来找上崔燮,问他把自己用惯的家人丫鬟送到何处了。
崔燮依旧无辜地说:“当初因老爷出了事,我受人指点,说是可将索贿之事推到家人身上,将老爷洗脱出来,便将他们送到镇抚司审问了。这些人有的问出罪已被发落了,有的因知道云南之事太多,我怕于老爷名声不好,就叫人送到庄子上看着了。”
至于那两位姨娘,崔榷还在父孝中,也没脸问妾室如何,只忍气吞声地哼了一声。
崔燮体贴地说:“老爷若还要他们伺候,等去榆林输了今年的米粮回来,我便叫人把他们送到嘉祥屯仍旧服侍老爷?”
崔老爷自己都要出去运粮了,还争什么人服侍呢?就争来了,那些人从迁安走到京里,他也已经在路上走出几百里了。
他在家里没滋没味地吃了两顿素菜,便有锦衣卫力士找上门来,看押着他与几名有力的仆人往榆林县运送米粮。
要运到边关的是十石粮食,路上一个多人马嚼用的就得有两三石,是一普通人纳粮都是在京里带银子,到近边关处再买。崔燮却没这常识,直接叫人装了几辆大车的米,带上些干粮菜蔬、京城特产、数封纹银,叫刘家出身的家人跟车运送。
刘庄头的家人这些年没少跑榆林,路熟,又认得他外祖父家,这一路上又能当向导又能替他送信往刘家请外祖帮忙,定不会叫他父亲出事。
他还要给押送的两位锦衣卫银子,那两名力士却不肯,一个涨红了脸,一个露出白生生的板儿牙朝他笑:“崔翰林是给我们锦衣卫做通译,帮我们锦衣卫捉拿倭寇的人,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呢!”
崔翰林偷偷高兴了一下,谦虚地说:“那都是写书人随意写的,我长这么大也不曾真个见过倭寇。若来日真个遇见倭贼,我也愿随谢镇抚执枪冲阵,做个杀敌的英雄,不只是在身后做通译。”
他们聊得亲热,崔榷却忍不住微露怒色:“你不是说你与谢镇抚使不怎么来往?你跟他果然一直是交情深厚……”只是不为他这父亲的事上使力么!
崔燮低下头默默不语,任由父亲责怪,那两名看押的力士都看不下去了,插在两人当中喝斥道:“崔老爷这是做什么?崔翰林与我们谢镇抚来往怎么不成?皇爷都没说不许,难不成你还看不起我们锦衣卫人了?咱们若非看在崔翰林的面子上照顾你,依崔老爷这险些挑起边乱的大罪,也不能在诏狱里平平安安待半年,还这么囫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