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攻略笔记 下(222)
只是近来,在伽尔兰昏睡过去之后,药水很难喂进去。
所以,当看到伽尔兰醒来,自己一口气将药水喝下去的时候,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啪的一声,玉瓷碗掉在地上,瞬间砸得粉碎。
剩下的药水溅了一地。
伽尔兰俯身靠在床边,痛苦地咳着,刚刚喝进去的汤药全部被他吐了出来。
事发突然,更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赫伊莫斯僵了一瞬。
他惊慌地伸手扶住伽尔兰的肩,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伽尔兰。
好不容易灌下去的汤药全部咳了出来,伽尔兰俯身趴在床沿,双手按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他看着眼前被染成乌黑色的床单,手指用力攥紧床单。
【时间到了。】
没有时间了……
他勉力撑起身体,向后,靠在赫伊莫斯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赫伊莫斯。
赫伊莫斯扶着他,也低头看着他,目光显得很是茫然。
在伽尔兰吐出汤药的时候,塔普提就匆匆将守在偏房的老医师叫了过来。
老医师看着被汤药染得一片狼藉的床单和地面,眼神飞快地一沉,但是立刻很好地收敛起来,仍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沉稳神色。
可是老医师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惊慌仍然被目光敏锐的赫伊莫斯捕捉到,他心底一寒,扶着伽尔兰肩膀的手指蓦然收紧。
“睡得太久,又没怎么下床活动,所以进食难免困难些。”
老医师说,脸色冷静沉着。
让人看着也就放下心来。
“陛下,您别喝得太急,别怕苦,慢慢来。”
就算面对的病人是伽尔兰王,老医师温和的声音也跟哄孩子一样。
“慢慢地喝,就能喝下去了。”
金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老医师,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是看透了什么。
老医师胸口蓦然一紧。
他看到伽尔兰对他一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反驳,乖乖地靠着床头坐着,任由塔普提将重新熬好的汤药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到自己嘴里。
这一次伽尔兰喝得很慢,可是,没喝上几口,他忽然一把将塔普提推开,低头,双手捂住嘴。
金发凌乱地散落下来,掩住他的脸。
他低着头,下半边脸又捂住大半,根本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消瘦的肩剧烈地耸动着,像是在艰难而又痛苦地压抑着什么。
乌黑的药水从伽尔兰双手的指缝中渗出来,一滴滴落在他身前的被褥上,将雪白的被面染上黑色的污渍。
赫伊莫斯几乎是在伽尔兰低头时就下意识地猛地伸出手。
可是,他的手在即将触及对方的前一秒就停滞在半空。
他的手僵在伽尔兰身前,指间仿佛写满了无力。
…………
老医师和女官长站在行宫外的庭院中,一反他在伽尔兰面前时的沉稳,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我一直都在担心……”
他语气沉重地说。
“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
他摇着头,满眼的无力。
“王的身体已经衰弱到连汤药无法服用的地步了。”
病入膏肓。
药石已无用。
塔普提急切地追问道。
“那到底该怎么做?还有其他办法吗?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
老医师闭眼。
“祈求……索尔迦的怜悯。”
【祈求索尔迦的怜悯。】
智慧之神亦为医师的守护者的索尔迦。
医师们唯有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才会说出这句话。
虽然也信仰着索尔迦,可是老医师从来都不喜欢这句话。
他自傲于自己的医术,而极其不喜这种听天由命的话。
可是如今,他竟然也不得不吐出这句他从未曾说过的话。
塔普提的身体陡然一僵。
夜晚的风吹来,掀起她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将其凌乱地吹向空中。
茫然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握紧双手,合拢在胸前,
她低下头,紧闭着眼,睫毛轻颤着,她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王子……我的王子…………
亚伦兰狄斯的众神啊……
两人站在草坪上,默然无言。
天边,夕阳日暮,太阳落入地平线之下,天地之间最后一缕阳光在这一刻湮灭。
“赫伊莫斯?”
卧室里,伽尔兰仰头,小声喊了一声。
他被赫伊莫斯一只手臂搂着,靠在赫伊莫斯怀中,赫伊莫斯正小心地给他喂水。
虽然汤药怎么都咽不下去,但是水还是能喝下去。
只是,他刚喝了几口,赫伊莫斯拿着水杯的手就顿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动。他一抬头,就看见赫伊莫斯转着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庭院的方向,像是失了神,半晌没动静,所以他不得不喊了他一声。
被伽尔兰一喊,赫伊莫斯回过神来,他低头和伽尔兰看他的目光对上,眼神瞬间变得柔软。
“没什么,之前熬了几个晚上,所以晃神了一下而已。”
赫伊莫斯说,不动声色。
伽尔兰哦了一声。
“那你等下就……”
他想了一下,觉得赫伊莫斯肯定不会离开自己,就换了一句。
“要不,你等下就在我这里睡一会儿?”
“好。”
赫伊莫斯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看着怀中的人。
柔软地散落在他手臂上的金色发丝,近日来越发纤细的肩颈,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能清楚地看见淡青色血管的痕迹。
他心爱的人就在他怀中,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却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碰触到就会破碎的水中月痕,就像是一点点从手中泄落的沙粒。
无论如何紧紧地抓住,最终都会失去。
【祈求索尔迦的怜悯。】
他听见了外面医师的声音。
索尔迦的怜悯……
他从不信奉众神。
从不向众神祈祷。
只有弱者才会祈求他人的怜悯,而他,会用他自己的力量抓住他想要的一切。
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强大的,他拥有的力量让他甚于任何人强大。
他曾经以为,拥有力量,就能拥有一切。
可是,就在不久前,当他的手停滞在痛苦的伽尔兰身前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世界一点点龟裂,破碎,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空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却守护不了一个人。
“赫伊莫斯。”
伽尔兰窝在他怀中,眼瞅着他。
“你现在要在我这里睡吗?”
抚了抚怀中人的发,赫伊莫斯的目光很软。
“稍微等一会儿再睡。”
他笑着说。
不能睡。
不敢睡。
只怕下一次睁眼的时候,你又已沉睡。
只怕看不见你映着我的影子的眼,只怕听不见你叫着我的名字的声音。
只怕…………
赫伊莫斯低头,他埋入柔软的金发中,依恋地蹭了蹭。
此刻的他就像个贪恋着温暖的孩子。
…………
…………………………
后来又试着喝了几次汤药,在伽尔兰全部吐出来之后,老医师叹息着,让伽尔兰停止了服药。
对此,伽尔兰什么都没有问。
“凯霍斯他们还没回来?”
伽尔兰坐在床上,咬了一口软软的面包后,抬头问道。
女官长嗯了一声。
早些天前,在王宫以及王城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凯霍斯、塔尔、诺维等人都离开王城,紧急在四处寻访名医,一直没有回来,只是不断地派部下将各地的名医送到王城。
本就一直游历在外的吟游诗人舒洛斯也亦是在这样做。
在伽尔兰病倒的这一个多月,政务皆是由歇牧尔、索加以及王庭的左司相共同处理。
虽然伽尔兰王病重,但是得益于他五年里的努力,国家早已稳定下来,所以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亚伦兰狄斯的民众们都很忧心王的病情,整个亚伦兰狄斯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陛下,艾尔逊王女求见您,已经请求了十几次,因为您的身体的缘故,我一直没有答应。”
艾尔逊的使团已经在王城滞留了快要两个月,按理说早该启程回去,但是由于小王女不肯,所以现在还待在王城。
女官长问,“您要见她吗?”
将最后一口粥咽下去,伽尔兰想了想,说:“让她晚上过来吧。”
…………
时隔一个月之后,艾玛终于又见到了她一直担心着的那个人。
仍旧是在那座行宫,在那个悬于开满了淡紫色莲花的池水的露天阳台上,她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依然如她第一次进入这座行宫里一样,坐在石栏长椅上。
赫伊莫斯,这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一如往常,站在那人的身边。
伽尔兰仰着头,和站着的赫伊莫斯在说话。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