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屯粮(49)
没事的时候爷爷也会在村里头多走动, 加入了村口老年人的队伍, 没事打个扑克闲聊天儿, 倒是听说了不少村里头的事情。回来的时候跟俩孙子讲一通,对其中乐趣愈发热衷,弄得俩孙子不厌其烦。
出去听八卦的本意是多知道点村里的事情,省着以后跟人说话开口的时候戳人忌讳上。特别是经历了去年的瘟疫,村里死了那么多人,总要弄清楚了谁家都没了谁,省着开口说到人家已故的人,这不是戳人伤口吗?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明显不太对了。
林谦跟何阳轩这边还在商量着,看看爷爷这边到底到什么程度,若是真跟那些人似的以谣传谣,那就要赶快想法子制止了。
结果这俩人还没商量出个什么呢,爷爷那边带来了个消息。
村里头有喜事,有人家娶媳妇。家里的礼账上有礼,爷爷的意思是让俩人一道去,也让何阳轩多跟村里人熟悉熟悉。
至于何阳轩的身份,已经从林谦的老板,转成了爷爷救命恩人的孙子。这本来就是事实,又是带有戏剧性,说出去都会说这是命运安排的奇迹,对何阳轩这个人的接受度也更高了。
结婚的这家人姓高。其实婚事原本是打算去年深秋办的,结果撞上了瘟疫,这婚事就一直往后拖。一直到现在,天气都很好,虽说鼠患闹人,但结婚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耽搁的。
现在农村条件一年比一年好,结婚的事情上是一年比一年铺张的。近几年,结个婚二三十个豪车迎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眼下,就算有钱,也没那个条件铺张。即便女方想要一个尽善尽美的条件,就以现在的情况,三五年内是没什么办法的。
农村这边,基本上20出头就要忙于婚事,超过24岁的,尤其是女孩,就觉得不值钱了。
所以即便女孩不愿意,女方家里也要开始着急了。这种想法相当一部分的地区都根深蒂固,除非远离,不然鲜少有人能跳出这种畸形的束缚。可现在的情况,轻易出了熟悉的环境,又怎么生存?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完全悲观的去考虑。两个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也是一个幸福的开始。
林谦对村里是真不熟,走出了门除了小时候去过的人家,基本只能找到小卖部了。
好在他不用去新婚的人家里凑热闹,去餐厅随了份子吃个饭就好了,要应付的还是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人。
在餐厅找了位置,林谦让何阳轩坐好了,过去写礼。
随份子这种事吧,就是个长久的债,偏偏处处少不了。若是真狠下心来,谁家都不去随份子,那也是彻底脱离群众了。
餐厅此时已经是人声鼎沸,耳朵边上嗡嗡的,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清。
林谦好容易排队到了记礼账的桌子前头,将两百块钱递过去。
“林谦。”
村里头姓林的就他们一家,写礼账的人抬抬头,瞧见他人,将他名字写上了。
瞧见名字和钱数都写了,林谦转头就走,结果有人拍了他一下。林谦回头一看,熟人。
“你家也有礼?”林谦笑道。
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回村的薛辛夷。
此时薛辛夷收拾妥当,脸洗干净了,胡子也刮了,穿着白衬衫,人瞧着阳光又帅气。
他本来长得就高,这一收拾放在村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模样了。
“这哪是礼啊,就是欠的饥荒,总得还。你等等我啊,我先把礼写一下。”薛辛夷上前两步,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回村以后,母亲早亡,父亲也因为瘟疫没了。眼下学校那边还没恢复,薛辛夷也只能在村里头呆着。
林谦等了他一下,一块回餐厅里头,到了何阳轩坐着的位置。此时桌上又坐了三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林谦只是看个眼熟,也叫不出来什么。
“你现在吃喝上头还行吧?我家里还有些粮食和矿泉水,一会儿拿去你先用着。”林谦开口询问。
最近林谦也是忙坏了,有时候想起来他,可很快又忙忘了。相互的关系也就剩下童年的时候那点玩伴之情,能提起来关心一下,已经是很不错了。
薛辛夷道:“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之前我不在家里,洪水的时候我家房子被安排了两家人住进来。现在我回来了,国家给的补助也给我了。加上去年脑流感的时候我参加卫生队了,现在我一个人的话够吃。喝水还有两缸水,应该能坚持到水管修上。”
去年冬天,就把自来水水管冻裂了,这才修好了大半个月,又被老鼠咬坏了。好在村里头都有水缸存水的习惯,人多的人家自然坚持不了几天,可像薛辛夷这样的,平时不洗漱只吃喝用的话,能坚持很长时间。
而薛辛夷家里是诊所,清洁方面的东西不少,水上面紧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太狼狈。
“我这边寻思打个以前那种压的水井或是用桶往上拎的井。要不然现在一天停水一天停电的,吃不上水怪憋屈的。”林谦坐在提前留好的位置上。
很多人家都有水泵的水井。因为村里头的自来水供应并不足,村边缘的村民们经常吃不上水。
加上有的时候天上旱,地里头的不好灌溉,院子里的菜总要浇水的。前几年又开始抓自来水浇地的要罚款,村里头自家打井的也越来越多。
林谦这边跟薛辛夷说话,同桌上有人听了,就忍不住接口道:“打个水泵井就得小几千,真要是往下挖,再用砖头砌上,不得上万啊,总不见得就自己家忙吧?”
常人眼里,这份花销完全是没必要,毕竟政府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人要吃水,总要解决的。
其实林谦也不太懂挖井,不过爷爷应该懂得,年龄在那里,有那个阅历。此时林谦不懂得,也怕多说多错,只是笑笑道:“再贵不也得看用不用得上嘛。我家挺费水的,打个水井方便点也挺好。”
那人林谦看着眼熟,林谦只是记得他应该姓刘,什么辈分就说不清了。
他不赞同的摇头道:“那哪成?人不能浪费水,你爷没跟你说过?人活着时候费那些水以后到地底下是得喝下去的。要不洗衣服做饭那活咋都得女人干?人走了,男的烧马女的烧牛。到地底下男的骑马在黄泉路上往西天赶,然后牛喝脏水,替女人把用掉的水都喝下去。所以说男人澡都别勤洗,到时候还得喝回去。”
林谦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有些好笑。浪费水跟清洁是两个概念,也许这个传说之初是为了让人珍惜水源。可在日常正常用水中,只要不是刻意的消耗,都算不得浪费。再说家里又不是用一次的水就不要了,基本上洗菜的水都会留着拖地,然后冲马桶,如此循环利用,也算是环保了。
林谦不赞同,可也不会当时开口否定,转过头瞧见何阳轩看他,问他咋了?
何阳轩看向薛辛夷,林谦这才想起来忘给何阳轩引荐了。
“这是薛辛夷,小时候一块玩过,比我小五岁,医学院在读研究生,咱村最高学历,可厉害着了。”林谦含笑介绍。
薛辛夷对何阳轩笑着点头。
林谦又对薛辛夷介绍:“这是我哥们何阳轩。他姓何阳,我原本老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几十年前,我爷年轻时候遇见饥荒差点饿死,被人救了,后来分开一直没见着,结果救我爷爷那人就是他爷爷!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林谦声音高些,不光是同桌的,邻桌都能听见。
薛辛夷眉毛一挑,没想到能有这事,跟何阳轩站起来握握手,对他点点头。
“确实是缘分。”二人落座,薛辛夷略有所思,却没多说。
何阳轩刚要开口,结果同桌的一个中年人忽然一脸好奇的看向林谦:“真有这事儿啊!那真是缘分啊。要不咋看你们俩处那么好,这都在这住一冬了。”
林谦听这话总觉得酸得慌,回道:“没这层关系也是哥们,住一辈子又咋了?又不是没地方。”
“瞅你这话说的,这不得娶媳妇吗?这往后要是找对象呢?”
薛辛夷先开口了:“这还早着呢。再说人家当老板的总不见得没地方住,住在一块就是关系处得近。不然随便在村里买个房子盖个几层楼那都轻松,咱这边地皮又不值钱。”
薛辛夷说的有道理,也是实话。
那人噎了一下,也不在意,继续低头过去跟林谦说道:“有对象没有?”
林谦摇头,那人笑道:“看别人结婚你就不着急?快三十了吧?”
有的时候,你不结婚就好像是天大的过错,或者是有难以启齿的疑难杂症,基本上岁数大的见了都要问一问。若是没结婚,总要听一番说教或是揶揄,都是没恶意,可听多了总有不耐烦的。
林谦这边还没说话,何阳轩先开口了:“他眼界高,一般的瞧不上。他上班那会儿,在我公司里就是钻石王老五,好几个姑娘对他都有意思,个个都是年薪十万以上的。他要是想结婚孩子现在都抱俩了。”
潜台词是人家眼界高,一般的姑娘瞧不上。这话并不是歧视,只是用来噎这种事不关己瞎催婚的人十分管用。
这话说出来,那人确实老实了些,结果憋了一会儿,又开口来了句:“那不是城里小姑娘都不正经吗?现在那些成功人士就喜欢村里头小姑娘,干净老实还勤快,愿生孩子。”
听这话别说何阳轩,林谦跟薛辛夷都气笑了。那人还觉得他们是同意他的话,继续道:“再说了,眼界高,挑的姑娘对方眼界也得高。女的往上嫁多方便啊,人家看中的都是集团老总,还不如趁着现在有钱娶个老实媳妇多生几个孩子。现在人死那么多,国家肯定也支持多生,说不定还能让多娶媳妇呢。”
很多时候,穷不是没有原因的。眼界窄可以开阔,可这种眼界窄还以此为荣的就没救了。
林谦根本不打算理他,何阳轩却怕他继续自说自话,回头再直接把姑娘送上门麻烦,开口道:
“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他老板?全公司都我管着,咋十多年我公司里小姑娘都好好的,到你这里嘴一张都成不正经的了?人家好好的小姑娘起早贪黑天天加班一个月赚好几万,你说说哪一分不是干净的?村里小姑娘就没有出去干不正当生意的?再说,我公司里的小姑娘也有一半是村里走出去的,都是爸妈花钱供出来的,怎么进城就不干净了?”
何阳轩不认识他们,更不是村里人,说话自然不客气。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几乎是将那人讲的话全盘否定了。
可想而知那人的脸色,偏偏何阳轩这话在理,若是继续杠下去,也找不出太好的话来反驳。
其实吧,越是喜欢贬低一种东西来衬托另一种东西的人,这种人的心里越是自卑。就是觉得比不过,所以才会拎起来一方的优点,然后往死里挤兑另一方,仿佛对方这一点做的没有这边好,就是天理不容。
就是觉得村里头不念书的姑娘比不上在城里上班的姑娘,就编出来一套自己都相信的说辞,什么成功人士都喜欢听话、孝顺、做家务、愿意为了生男孩能一直生的,城里小姑娘都娇贵,所以不讨喜。如此时间长了,就真觉得全世界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