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四(79)
陈四儿放下摸着他自己唇边的手,笑意蔓延开去,但他没先回答陈五儿,而是转头望定了净涪佛身,恭敬而恳切地问道:“净涪师父,五儿他可不可以供奉这一位如来尊者?”
听着陈四儿这话,陈五儿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了,也眼巴巴地看着净涪佛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当然可以,五儿原也跟这一位如来尊者有缘,如何不可以?”
得到净涪佛身的肯定回答,陈四儿一时吐出一口长气。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连呼吸都忘记了,只顾着盯着净涪佛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吐出那一口浊气之后,陈四儿脸上的笑又更深深地扎下根来,肆意地在他身上、心上、脸上生长开来。
陈四儿只觉得,他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他灵魂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在欢呼雀跃。
五儿既能将这位如来尊者请入心头供奉,倘若再虔诚供奉,得到这位如来尊者庇护,终他这一生,怕都不会有什么疾病、苦楚了。
他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渡过这一生!
不是陈四儿为了一件小事过份激动,实在是他这一生的经历叫他怕了。
陈家缘何就单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人?不就是因为他的祖辈、父辈乃至临近亲近的血脉,也都已经不在了?
而他们离世的原因,当真只是因为他们寿元终尽,所以撒手离开?
不是!
不是的。
陈四儿不比陈五儿年纪小,当年种种事情发生的时候,甚至都还没记事,不记得当年发生的那一桩桩一茬茬,也忘了当年送走一位位亲人时候的悲恸、绝望和惶恐。
陈四儿当时不少了,他记得。
记得很清楚。
甚至到得这个时候,他也生怕自己会有个万一。
万一他也像家里那些长辈们一样,在某一日毫无征兆地倒下,只留下陈五儿一个人挣扎着生存,甚至连五儿也跟在他的后头,步了他们陈家所有人后尘的......
别人家就没有这样的状况,偏生就是他们家......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每常走过左右邻里身边,那些人都总会在他身后吐一口吐沫,低声嘀咕上那么几句。
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四儿心头也是忿忿。
也正是因为这些旧事,因为那些个莫名的猜测联想,才叫他......不敢真正地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去。
其实不单单是陈四儿,陈五儿心里头也都是一样的激动和雀跃。
他半句话没多说,红着眼圈咬着牙,狠狠跪落下去,先向着净涪佛身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三声清响惊住的,不是净涪佛身,而是陈四儿。
陈四儿刚刚回神,就听得这三声响亮的叩头声,顺着声音看去,又看见跪在那里的陈五儿。
他一时又怔愣住了。
陈五儿只对着净涪佛身狠狠磕头。待到三个响头磕完,他抬起头来,定定望向净涪佛身,“净涪师父,我哥哥他......他可不可以也供奉这位药师琉璃光如来?”
陈四儿、陈五儿都将这一尊如来尊者视作救命稻草。
可也正因为如此,已经算是有希望能抓住这一根稻草的陈五儿,才更为他的兄长陈四儿担忧。
他想——如果他兄长也能供奉这一位如来尊者,得到这位如来尊者的庇护,是不是也能脱得开陈家的这一场莫名漩涡?
陈五儿约莫能感觉得到他和兄长日后的不同,但他想,不论是在心头上供奉这位如来尊者,还是仅仅只在家中供奉这位尊者,应该多少有些相类的。
净涪佛身都没有丝毫迟疑,很直接就点头应道:“可以的。”
因心中供佛亦是一种修行方式,所以净涪佛身才会在陈五儿的事情上多着重留意了点而已,但家中供佛,每一个寻常信众都能做的事,其实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听得净涪佛身的答复,陈五儿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便连一旁始终没有作声仿佛局外人一样的陈四儿,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两兄弟笑着笑着,忽然又都哭了起来。
那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哭泣,仅仅只有一滴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打落在他们身侧,打出一片厚沉却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里的阴影。
净涪佛身没有劝慰,也没有阻止,只由着他们哭。
他能感觉得出来,这陈家两兄弟的这一场无声恸哭,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
也唯有哭过这么一场,哭出那堆砌在心底的苦难和彷徨,他们才真正地从阴影里走出来,真正地站在阳光下。
待到陈四儿、陈五儿哭得再也没有眼泪滴落,各自抬手抹去脸上泪痕的时候,静默看了许久的净涪佛身才出声道,“要跟我说说吗?”
陈五儿还在抹泪。
开始的时候,他还在用手,但后来,他发现拿手掌来抹泪效果不大,便干脆一掀衣角,拿浆洗得发硬的衣摆来擦拭眼泪。
陈四儿则很干脆地拿手袖抹过脸,他动作更迅速。他忙活完这些的时候,陈五儿也还在撩衣摆。
陈四儿看了一眼陈五儿,缓缓开口,将陈家的那些事情简单地与净涪佛身说道个清楚明白。
真要说起来,陈家当年也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家中有些家底,但不算豪富,为官的家主学问出众,人品却迂,所以只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倒也不碍着什么。
陈家那时候的日子是平常的,但忽然就有一天,陈家出现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们晚安哈。
第609章
609
陈四儿还记得那一日。
认真说起来, 那日子其实还算是平常,陈四儿还是收拾整齐, 坐在小书房里被人引着习字。
那会儿天气很好, 陈四儿看着外面的广阔天空,心里还想着什么时候央求母亲放他好好玩一玩。
就为了这一点分神,他还被教他习字的大兄似模似样地打了一下手掌。
是的, 陈四儿他上头还有兄长。
不过不是同父同母的,是堂兄弟。
那会儿陈四儿还是有些委屈的,可这会儿回想起过去,那一点小委屈,早成了酸涩苦痛了。
陈四儿说到这里的时候, 脸色开始变化,话头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净涪佛身没有催促他, 只在一旁等待着。空闲的时间若是长了一点, 他也就在心底默默盘算起其他。
到底这些事情曾在陈四儿心头上翻来覆去地回想琢磨过,这会儿再提起来,他也不算是很失态。
陈四儿很快就醒过神来,他跟净涪佛身道过歉, 才继续他先前的话语。
“巳时末近午时(将近上午11点)的时候,忽然就有人来报,说家中高祖母、祖父、祖母连同着家里稍微有了点年纪的长者忽然间全数昏迷不醒......”
那时候,听到回报的陈四儿还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两位兄长惊惶茫然的脸......
那之后, 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更叫人不能接受的是,家里想尽办法从各处延请过来的大夫们才刚刚诊断过,开出药方没多久,都没来得及将汤药给几位长辈喂食进去,那几位只是昏迷,并没有其他什么异状的陈家长辈就......
一个接一个的,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里,全部都没了气息。
在陈四儿记忆的那些日子里,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一片无尽的白,以及悲戚凄凉的哀乐。
而这样一个叫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在那个时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那时候的陈四儿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才刚刚撤下的大阵仗在某一日又重新摆了起来。
直到陈四儿年岁渐长,慢慢地了解过去,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这些长辈的丧事才刚刚告一个段落,就有人从陈家老宅那边长途跋涉而来,披着孝服敲响了他家同样还挂着白的大门。
陈家老宅那边厢,凡是他陈氏一族血脉,凡是年岁较长的长者,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那一日里,同样昏迷了过去。
而同样的,也还是在京中陈家那往亲近的各方送出丧报的那一日,或者说干脆就是他们陈家长辈断去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也一样地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与京中陈家一样,陈家老宅那边,也是一日挂丧。
相对比起来,陈家老宅那边,比起京中陈家而言,又更凄凉悲恸得多。
因为他们陈氏一脉大半族人,都在陈家老宅这边生活着。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族人,更是轻易不会离开陈家老宅所在的地界。
毕竟老的一辈,更不愿意离开他们出生、成长的那一片土地。
到最后,他们也真的就在那一片土地上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话说到这里,陈四儿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可那笑容里到底有几分悲凉,净涪佛身作为一个外人,并没有太深的感受。
但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也还是垂着眼睑,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声惊醒了陈四儿,却仿佛抚慰了这一片黑暗空间里被惊醒的亡魂。
这间屋舍里,连空气仿佛都和暖了几分。
陈四儿抬头看了看净涪佛身,又看看侧旁同样满脸悲恸的陈五儿,一整脸色,继续与净涪佛身将陈家的那些事情说道个明白。
那短短十来年的年月里,陈家祖坟里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土堆。而不论是陈家祖宅,还是京中陈家,他们的屋舍都一日日空荡起来。
开始的时候,昏迷的只是稍微年长一点的长辈,可到得后来,渐渐的连身体比较虚弱的族人也都出现了问题。
他们的情况,还是和先前逝去的那些陈家人一样,先是无故的昏迷,在昏迷上一天之后,就会断去最后的那一口气。
陈家开始还薄有家底,旁人看着眼红,到底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妄动。便是后来陈家突兀出事,那些人也惧怕从他们身上沾染了晦气,所以陈家那会儿也勉强能够撑得住。
可好景不长。
有人爱财如命,也有人生活窘迫顾不了那么多,所以渐渐地,就有人对陈家的家业下手了。
当然,开始的时候,那些人还顾忌着什么,只是浅浅地小心试探着,没敢大动干戈。可后来看着那些向陈家家业伸手的人没出现陈家族人那般的状况,另外只是旁观的那些人,便也就撕下了他们的顾虑,肆无忌惮地对着陈家伸手了。
陈家的一应钱财土地都被人虢夺了去。
若不是怕剩下那些陈家人豁出一条命去拉着他们下手,又怕真正沾染上陈家的晦气,陈家祖宅、祖地怕都保不住。
可饶是如此,京中也没了陈家。
陈四儿被幸存的家人带着,从京中赶回了陈家祖地。
然而,他们回到了陈家祖地所在地界,却没能再踏入陈家祖地所在的那一个小村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