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审核员今天又在出外勤(7)
尘云离以前也听过钓鱼佬的传说,像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到、什么穷乡僻野都能看见钓鱼佬的身影、钓鱼前给鱼竿开光等等,但第一次见到对钓上的鱼如此执着的人,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先生这是……”
书生擦擦脸,听尘云离语气犹疑,笑着解释道:“哦,家里孩子等着吃鱼,让二位见笑了。正好,这条鱼这么大,我和孩子也吃不完,两位恩人若不嫌弃,要不要到我家吃顿便饭?”
他指了指头顶,又看了看鱼:“等我把鱼做好,差不多也到午饭的时辰了。”
尘云离看向尘文简,见他无可无不可,便问书生:“方便吗?”
书生温柔点头:“自然。”
书生名叫宁不凡,家离小溪不远,独自带着小弟过活,平常都是在书铺抄书换钱,今日弟弟病了,大夫说多喝鱼汤有助于身体恢复,他才找邻居借鱼竿钓鱼。
这也是他即使被鱼拖下水也不肯放杆的原因。
尘云离跟人交流有一手,没几句话就和宁不凡聊熟了,连人家弟弟的名字、年龄和病情都打听清楚,让尘文简再次见识到他过人的亲和力和交友能力。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他不必做什么,就能轻易获得他人的喜爱和认可。
“到了,前面那栋木屋便是我家。”
宁不凡的声音打断了尘文简的思绪,他淡淡望向前方,只见几丛翠竹环绕着一幢两层小木楼,楼梯建在屋外,盘绕而上,扶手处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上面开着零星的红花,香味浓郁。
木门开着,门内倚着一道修长人影,是个清隽少年。他披散着微卷的黑发,中衣外披了一件长衣,懒散转动拈在指尖的,从藤蔓上摘下的红花。
听见脚步声,少年抬头看来,赫然与宁不凡刚才描述的随母姓的小弟一模一样。
“少荼!”宁不凡提着鱼冲少年跑过去,之前还提溜不动的鱼此时对他却好像轻若无物,“你还病着!怎么下床了!快回房休息!”
明少荼轻轻叹了口气,在兄长冲到跟前时接过他手里的鱼:“知道了,我帮你把鱼放好就回去——他们是?”
尘云离闻言一挑眉,这小伙子深谙说话技巧,先答应回屋安抚宁不凡情绪,再顺势转移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顺带帮他解决目下的小麻烦。
宁不凡说他性子冷淡,其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啊。
尘云离想着,扯住尘文简衣袖笑眯眯地走上前:“我叫尘云离,这位是我同伴,叫尘文简。”
他刚做完介绍,宁不凡就风风火火地接话,把刚才在溪边发生的事一股脑全倒给了弟弟,最后才补充:“所以我便请他们回来吃顿饭,算是对他们出手相救的感谢。”
“原来如此。”明少荼点点头,把他往门里一推,“先去换衣服,别我的病痊愈,你又着凉了。两位先生也请随我进屋,家中只有一盏热茶招待,切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走了半天路,有杯热茶正好解渴。”尘云离笑眯眯地牵着尘文简走了进去。
尘文简却注意到,明少荼方才听说他们姓“尘”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但因为没有感受到敌意,加上……
尘文简扫了眼尘云离的手,决定不说,若是自己看错或会错了意,未免扫他兴致。
一面想,他一面乖乖跟在尘云离身后,走进木楼的大厅。
第006章 我和我的冤种父兄
落座后,明少荼端上来两盏热茶,宁不凡也换好衣服出来,让尘云离两人稍坐,然后就要进厨房做饭。
见状,明少荼连忙拦下他:“阿兄,还是我去吧。”
宁不凡不赞同地皱眉:“你去什么去?病还没好,赶快到床上歇着!”
明少荼无奈:“阿兄忘了?你做的菜连邻居家的大黄都不吃。”
“……”
宁不凡面上的恼怒僵成了尴尬,他挠挠头,清俊的脸皱成一团:“那……你去吧,注意着点,身体不舒服便停下歇会儿,千万别勉强。”
“知道了。”
明少荼微笑着将他推到桌边坐下,与尘云离和尘文简礼貌颔首过后,把长发一扎,拢着长衣走进厨房。
“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独生子女尘云离发出羡慕的感叹,余光斜一眼身旁的尘文简,故意说:“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位兄弟就好了。”
尘文简长睫微动,偏头看了看他。
尘云离说这话,其实是先在尘文简心里留个钉子。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验证亲情对人生经历的正面塑造作用,换算成实际操作,就是让尘文简在自己的影响下,避开那个黑化灭世的未来。
可他们非亲非故,哪怕尘云离真做到了这一点,不扣“亲情”这一题目,很有可能依然过不了关,因此他想把尘文简发展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现在就是做个铺垫。
亲如兄弟怎么不算亲情?
被尘文简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着,尘云离虽然有些紧张,但反应很快地扭头冲他一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尘文简摩挲着手中的粗瓷杯:“家里孩子多也不是好事,并不是所有人……”
他不知想起什么回忆,心有触动,低头喝了口茶,生硬地结束未说完的话。
宁不凡则像是神经大条没察觉他情绪有异,顺溜地接话:“是啊!尤其是穷苦人家,孩子生得多养大的却少,养的越少生的就越多,实在养不起了扔的扔、卖的卖,也是造孽,不如一开始就不生。我跟少荼却不同,我们……不是亲兄弟。”
尘云离无意打听别人家事,但宁不凡自己提起了,爱吃瓜的本性又让他忍不住探头追问:“怎么个说法?我看你俩感情挺好,你为了给他钓鱼,差点命都没了。”
宁不凡笑了笑,坦然道:“他是我继母带来的孩子,随母姓。后来我们的父母因病去世,就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感情想不好都不行啊。”
尘云离摸着下巴点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轻响,尘文简冷不丁问:“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以前住在哪儿?”
“就煌州山林最多的那一带。十二年前煌州闹旱灾和蝗灾,后面又爆发瘟疫、饥荒,现在已经成不毛之地了。我父母就是死于那场瘟疫,为了活命,我跟少荼才一路流亡至此。”
宁不凡是个直肠子,尘文简问一句,他能把家底都掏出来,而且表情虽然有些沉重和无奈,却明显并不纠结于过往的苦难,倒是很豁达。
尘云离却注意到,尘文简听完他的话之后,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许多。
联系到他的孤儿身份,尘云离心内咯噔一下,犹豫着问:“你家以前……是不是也在煌州?”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小心翼翼,既有疏离客气,也有善良之人对于苦难者不自觉的关切和同情。
尘文简从未和人提起上封剑塔之前的事,尤其是幼时那些,现在被尘云离一问,心里那根弦突然便松了一瞬,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啊……
尘云离叹气。
影视剧里的大魔王几乎都有一段惨痛往事,用上帝视角去看会觉得精彩刺激,但若是这些苦痛落在身边具体的人身上,即使是陌生人,也不免让人怜悯和惋惜。
尘文简幼年丧亲,沦落为孤儿,恐怕也是因为煌州的几场大灾。十二年前他只是个五岁稚童,而他十七岁才入封剑塔。
这十二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那些经历会是他日后黑化的推手之一吗?
尘云离不愿深思,拍拍尘文简的后背说:“都过去了。”
宁不凡在一旁跟着点头:“是啊是啊,都过去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喝茶,喝茶。”
说着,自己先端起明少荼的茶盏牛饮一大杯。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屋内的气氛倒是松快不少。
尘文简瞥了一眼尘云离方才给自己“顺毛”的手指,思忖着他那句“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位兄弟就好了”,那棵如枯槁孤木的心上,渐渐生出旁叶杂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