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笠(重生)(8)
别蜂起一颗心登时在心口怦怦直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猛地背过身,他朝后抛出一颗青枣。青枣稳稳落在江笠怀中,这准头,倒像他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
“给你吃!”别蜂起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朝外边大步流星走去,像要去寻仇挑事似的,走得气势汹汹,十万火急。
江笠好笑地把玩了手中的青枣,轻声道:“我喜欢吃红枣,比较甜。”
别蜂起猛地转身走回来,把青枣一把抢走:“不要就算了!我告诉你,芜地堡没有红枣,想吃想都别想!”
“哦。”江笠笑了笑。
二人一前一后朝外边的田埂漫步走去。
远远便见天色渐渐灰暗,远方彤云沉沉,几家农舍炊烟笔直上升。
风仿佛停滞了,一路走来,倒比芜地堡内暖和不少。
田埂间铺着一层薄雪,布靴踩在上边能听见沙沙碾声。
江笠蹲下身,掬了一把雪细看。他是第一次见到雪,只觉那雪揉在手心像冰冷彻骨的白沙子。纵手一挥,纷纷扬扬飞起来时,就像漫天盐沙簌簌。
别蜂起挑眉道:“雪有什么稀罕的,瞧把你高兴的!”
江笠只是微笑。
别蜂起跟着蹲下了,用两指捻了一把白雪混杂的沙土,皱眉道:“这么干,看来今年又得往南方籴米了。”
说到籴米这事,他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江笠不露声色地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别蜂起甩开手上积雪站起身,顺便把江笠一道拉起来,“回去了。”
“我想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看雪,瞧这破天气,明儿肯定有场大雪,那时才好看。明儿我带你出来看。”
“好。”
两人一起往回走。
“是了,刚才说到去南方籴米,你好像有心事?”
沉默片刻。
“我想起一个可恨的小子!”
“怎么了?”
“那小子拿陈米卖了我新米的价!”
“哦,那可真是过分呢”
这场婚礼办得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芜地堡许多年没有什么喜事了。
这一天,十里八乡的富绅地主都来了,临近几大势力也都派遣代表前来贺喜,马车拥堵了好几条入城的路,酒席摆得如流水延绵,欢声笑语充盈山涧,盛况可谓空前。
芜地堡处处张灯结彩,仿佛被从天泼了一桶红色颜料,肃穆的城池完全被染成了一片艳红的江海,喜声如涛。
在震天的鞭炮和闹哄哄的欢呼声,唢呐声,锣鼓声中,一对新人穿着大红喜袍,胸口戴着大红花,在司仪的高喊中对着天地对着高堂拜了三拜。又一圈一圈走过去敬酒,接受众人的恭喜。
直闹到大半夜,别夫人见江笠身子虚弱,有些撑不住,才喝止了众人闹洞房的要求。
堡里的人都知道江笠身子不好,所以今天的敬酒基本都是冲着别蜂起去的。即便有漏之鱼,也全被别蜂起挡去。别蜂起把美酒灌了一盅又一盅,然后趁人不注意全以内息化解掉。
这时总算落了个清净。
别蜂起踏入喜房,迎面便见一对龙凤金烛烧得又旺又亮,把一屋子的红绣面戏水鸳鸯大双喜映得绚丽夺目。
撩开珠帘帷幕,就见江笠托腮坐在案前,正捧着一卷竹简看得入神。胸口的大红花已经取下,又在外边搭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秀美的黑发垂落胸前,平添几许风流。
别蜂起看了他好会儿才把目光移开。
几步上前掀开那床比翼双飞衔枝报喜绣面的喜被,就见喜床上铺了一层红枣花生桂子。寓意早生贵子。
别蜂起扑哧一声笑出来。
本来两个大男人成亲是不需要这些的,但江笠说想吃红枣,他于是就假借成亲之名,特地让人往南边买了些红枣过来。没想到仆人歪解了他的意思,还顺道买了些花生桂子来凑数。
别蜂起抓了个红枣丢给江笠,自己则抓了把花生在手,坐到床尾拨开了吃,吃得津津有味。
江笠放下竹简,拿袖子擦拭了那颗红枣,放在嘴边啃了一口。
“怎么样?”
“如此甜脆,应该是南岭的羌枣吧,费心了!”
“哼哼。”别蜂起边吃边乐不可支道:“瞧这些,早生贵子,让咱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生!”
江笠温和地笑道:“不过是图个吉利罢了。”
别蜂起探身挨近江笠,坏笑道:“你说,要真能生,你生还是我生?”
江笠道:“谁吃得多,谁就生。”
别蜂起一呛,因为他吃的最多。
“臭小子,要生也是你先生,因为你刚才吃了个早!”
“如此说来,你吃花生,还能生朵花咯?”
“你!老子不跟你废话!”
别蜂起把花生壳往后一抛,两手荡开珠帘往屋子另一头走去。
现在,提升修为才是迫在眉睫的重要事。
虽说冲脉进阶不可被打扰,但门外有别夫人的人盯梢,修炼所跟后山庭院也不能去,幸好屋里有个小隔间,别蜂起只能在那凑合了。
“我有要事要做,你记得千万不能打扰我,知道吗?”别蜂起对江笠交代。
“好。”江笠便转身走开。他才懒得理会别蜂起。
别蜂起俯身进屋,从怀里取出早上刚刚到手的月龙丹。
就见那丹丸颜色朱紫鲜亮,在月光下莹润流光,神秘莫测。
在月龙丹出现的刹那,屋子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异香,就连月光似乎也晃了一晃。
江笠猛地转身!
不对!这种异象,莫非是上品丹药出世?!
“砰!!”
就在怔忪之间,桌上一盏薄瓷酒樽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江笠怔怔地低头看自己脚下,才察觉原来是自己转身太急,广袖不慎打翻了酒樽。
小隔间的门帘一下被掀起,别蜂起探身而出:“怎么了?”
“没事。”江笠垂下眼睛,若无其事地去捡地上的碎片。
别蜂起大步走向前,将江笠一把拉起来按在椅子上,自己弯腰去处理那些碎片。
江笠默然地看着他收拾,良久才轻声说道:“打扰你了。”
别蜂起抬起头,自下而上地接住江笠的视线。
最紧要关头被打扰,别蜂起的确很郁闷。但看到江笠无精打采的模样,他那股气不知道怎么的就堵住了心口,不舍得责怪江笠了。
他反过来安慰江笠道:“没事,碎碎平安。”
江笠道:“方才屋里烛火闪了一下,我吓一跳呢。怎么回事?”
“真是个胆小鬼啊!”别蜂起好笑地摇了摇头,江笠怕黑他是知道的。他从怀里取出那颗月龙丹,“是因为这个吧!”
江笠心头一跳:“这是很厉害的丹药吗?可否借我一观?”
第10章 新婚不燕尔
别蜂起倒不吝啬,直接将月龙丹递给江笠。反正江笠也用不了这些气息澎湃的丹药。
江笠将月龙丹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又置于鼻尖小心嗅了嗅,眼放异彩地赞叹道:“原来这就是上品的丹药啊!”
澄江一龙分日月,玉壶无声转银盘竟然真是月龙丹!
没想到芜地堡中居然藏着一颗月龙丹。别立天倒是藏得隐秘,半点风声不走漏,否则,各方势力早就争着来抢夺了!
江笠感觉自己广袖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这种上品灵丹,虽然是虎狼之药,但对于曾身为武者的他来说,不啻为一个巨大的诱惑!
江笠暗暗做了几个深吐息,才压下心头躁动。他将月龙丹还给别蜂起:“这种上品丹药要如何使用呢?”
“丹药嘛,无非服用炼化你的手怎么了?”别蜂起正要接过丹药,忽然发现江笠的手指指间渗出几滴血珠子。
原来江笠方才捡碎片时不小心割破了指尖。
别蜂起正待细看,江笠却一下子把手抽回去。
“怎么了?”
“没事,我知道此等等级的丹药炼化起来十分凶险,不能分神,你专心炼化吧,我也想休息了。”江笠转身就走。
别蜂起站起身,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这小书生的表情,怎么好像在跟他赌气?难道是怪他不跟他分享,让他只能干看着着急?
难道他以为灵丹是补品,谁都能吃的?
这小傻瓜,他那羸弱的身子根本扛不住这种凶猛的药力啊!
江笠举步便回了里屋。
但他人在里屋,心神却还牵动在那颗月龙丹上。眼盯着竹简,耳朵却竖起,听着别蜂起那头的动静。
他当年做梦都想得到一颗月龙丹啊
如今终于遇到了,可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去夺取。
能不郁闷吗?
然而珠帘那边却就此安静下来。
只听到别蜂起沉稳的呼吸声,与玄力提升时气流隐隐的转动。
万籁有声,一切如常。
似乎连风也停止了。
如此到了后半夜。
江笠正掐着睛明穴缓解困倦,准备起身更衣就寝,耳边骤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地起身扫开珠帘,就见前边一张镂空三脚凳被别蜂起的气息崩得四分五裂。
别蜂起“噗嗤”喷出一口血,整个人一歪,软倒在地上,就此没了动静。
江笠急忙上前查探他的鼻息,原来只是昏迷而已。不由松了口气。又见他吐出的乃是一口黑血,周身气息隐约显出浩瀚奔腾之势,应该是进阶成功了。
但据他所知,一般人进阶后皆是洗精伐髓,神清气爽,没有哪个像别蜂起这样昏迷不醒的,所以他心里一时也不能下定论。
屋里动静惊动外边的巡逻侍卫队。
一个侍卫隔着门扉关心地问道:“公子,没事吧?”
江笠高声回道:“无事!闹得起劲,惊动你们了,实在抱歉!”
“哪里哪里,无事就好!”
夜晚安静,江笠便听那侍卫向另一个侍卫交头接耳地笑道:“可见少主就是口是心非啊,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就赌,我赌少主”
声音渐渐远去。
江笠听着这些话,又看着地上昏迷的别蜂起,末了只能摸摸鼻尖,无奈苦笑。
正准备回屋休息,转头便见别蜂起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后。站了有好会儿了。
形容如旧,只是地上没有影子。
江笠一愣,又回头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别蜂起。他特地弯腰再次查探了别蜂起的鼻息。
没错,地上这个是还活着啊。
那旁边这位大哥是谁?
再三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后,江笠终于迟迟疑疑地开了口:“离魂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