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拯救我(203)

　　林涉极力抑制住内心巨大的恐惧，他不住的颤抖，紧紧掐着手，甚至有滴滴鲜血从掌心低落，疼痛才勉强唤回了他的心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有条不紊地给封朗上了氧气罩，各种仪器的滴滴声响彻房间，每一声都尖锐入耳，像钢针在大脑内搅着。
　　他就这样扶着门框，不敢错眼地紧盯着父亲，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直到后半夜，父亲的情况恢复了平稳，医生们才齐齐松了口气，凝重的气氛也陡然一松，为首的医生正对着封管家叮嘱了什么。
　　林涉怔然地看着他们鱼贯离开，看着封管家一直跟着为首的医生，不住点着头，和他说着什么，注意到门口的林涉，封管家愣了一下，匆匆对他颔首点头，重新转过头去。
　　林涉抿紧了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虚弱至极，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这次直面父亲病危，仿佛一层阴影蒙在林涉心头，给他的眼中覆上了厚厚的阴霾，林涉想进去，却又不敢，他只敢在门口看着。
　　直到封管家疲惫沙哑的声音出现，
　　“林涉少爷，您进来吧。”
　　医生们已经全部离开了，病房内只剩下面色惨白的封父和一旁的封管家，安静的房间中只能听见仪器的滴滴声，封管家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倦然与担忧。
　　他给封父塞了塞被角，看林涉没有反应，依旧一副怔怔的，被吓坏了的模样，放柔了声音，对林涉柔声道，
　　“林涉少爷，进来吧。”
　　林涉满脸的惊惶，他掐了掐掌心，在封管家鼓励的眼神中，才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父亲病房而去，等到抬步，他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就软了。
　　等他走到病床前，发现父亲平稳的呼吸后，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下一秒，少年惊魂未定的眼泪夺眶而出，把睫毛粘成了一团，他抖着手擦，狼狈极了。
　　封管家见状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林涉身旁，轻轻搂着他，声音温和心疼，
　　“吓坏了吧，这么晚还吵醒了你，放心，医生说了，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后面只需要我们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涉声音都哽咽了，他只会愣愣地看着父亲，刚刚噩梦般的情景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自责像一条毒蛇一样，啮噬着他的心，让林涉更加痛苦，声音沙哑到喘不过气，
　　“封叔，他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担心我，带了那么多人来看我，爸爸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林涉几乎是脱力地坐紧紧抓着封叔的衣服，向这里唯一的一个人诉说着自己的恐惧和无助。
　　其实，他还不敢说的是，刚刚他在喊封叔的时候，封叔那极致冷漠的眼神和神情，真的把林涉吓到了。
　　他好害怕。
　　怕他辜负了他们的期待，怕他们后悔接他回来，更怕因为自己的到来，反而害了对自己慈爱有加的两位老人。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一下接一下抚着林涉的背脊，安抚着少年过于恐慌的情绪。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直面死亡，还是亲人的死亡，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些，听着少年的话，感受着怀中少年微微颤抖的身形，老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安抚拍着林涉背脊的手停了一下。
　　此刻，沉浸在自责中格外敏感的林涉一下子捕捉到了封叔停下的动作。
　　这让他知道，封叔确实有一点怪他。
　　这个发现让林涉更惶恐了，他不安地从封叔怀里挣脱，看着这个以前对自己格外慈祥的老人，封叔却只是叹了口气，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
　　谁是谁非，谁的责任，已经不重要了。
　　封叔的避重就轻是在怨他。
　　“封叔……”
　　林涉茫然地看着他，封管家只是揉了揉他的额发，叹了口气，随后默默转身，安静地坐着自己的事。
　　林涉抿紧了唇，他茫然的松开手，眼眶通红，神情茫然而不知所措，心脏被沉浸在冰冷的海水中，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只能怔怔地看着父亲，他伸出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像是在汲取着温度和力量，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他不敢休息，不敢闭眼，因为不安和惶恐，必须要时刻看见父亲平稳的心跳，才能从昨晚的噩梦中惊醒。
　　直到第天中午，病床上一直紧闭着眼的封父，被林涉紧握着的手终于动了动。
　　一直关注父亲的林涉猛然一喜，他紧盯着父亲，不敢错开眼，
　　终于，封父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林涉惊喜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爸爸……爸爸醒了，封叔，封叔，爸爸醒了！”
　　动静吸引了封父，他艰难地转过头，看见林涉后眨了眨眼打招呼。
　　林涉的喊声吸引来了封管家和封父的家庭医生们，一群人急忙进来，在林涉和封管家紧张至极的神情中，对着封父就是一顿检查。
　　等医生离开后，封父的氧气罩也被拿了下来。
　　他看着林涉熬了一晚上，带着红血丝的瞳仁，心疼极了，他招了招手，让林涉坐在身旁，指了指林涉的眼睛，声音细弱，
　　“一晚上没睡？”
　　林涉抿着唇，嗯了一声，封父询问地看向封管家，封管家在一旁解释，“先生刚昏迷，林涉少爷就被动静惊醒了，昨晚和今早，都是林涉少爷在守着您。”
　　封父听完，感慨地拍了拍林涉手背，
　　“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这下林涉的声音带着沉闷哽咽的鼻音了，他颤抖的嗯了一声，足以见当时被吓的有多狠，封朗苦笑了一声，
　　“老了，身体不听使唤了，昨天那么高兴的日子，明明该开心的，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人惦记，结果晚上就让你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都怪爸爸不好。”
　　“等下次你大哥他们来看你，爸爸就不去凑热闹了，就在医疗诊室，那里也挺好的！”
　　林涉紧抿着唇，认真盯着父亲，低低道，
　　“以后不让他们来了。”
　　封朗眉头一皱，顿时严肃起来，“林涉，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因为爸爸？”看林涉避开了视线，封朗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抚道，
　　“林涉，你是不是因为爸爸昨晚的发病吓到了你了，才说出这些话。”
　　林涉抬起头，声音瓮声瓮气，眼睛通红，包着眼泪，“我不想他们来了，我不想爸爸有事，”林涉一把扑倒封朗怀里，紧紧抱着他。
　　“我害怕。”
　　他的前半生从未得到过父爱，封朗的出现满足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渴望和奢求，封朗会哄他，心疼他，对他好，对他前半生的缺席向林涉道歉。
　　他甚至比林涉想像中的还好。
　　也让林涉真正知道被家人爱着是什么滋味。林涉依赖他，信任他，想每一个天然渴望家庭关爱的孩子，对好不容易来到的父爱舍不得放手。
　　林涉异常珍惜儒慕父亲。
　　这次父亲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担心他，让林涉更加渴慕他。
　　封朗哑声了，看着林涉可怜巴巴，心有余悸地模样，他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轻轻拍着林涉，
　　“不想就不想，听你的，不让他们来就不让他们来了，别怕，爸爸一直在这呢，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封朗温柔的话让林涉吸了吸鼻子，
　　他起身，重新坐在椅子上，声音还带着沙哑，“爸爸，你不怪我吗？”
　　封朗笑了一下，“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怪你。
　　“如果不是我……”林涉期期艾艾，封朗揉了揉林涉额发，慈爱的目光深深注视着林涉，轻声道，
　　“爸爸永远不会怪你。”
　　林涉沐浴在父亲毫无保留的爱意之中，心头波涛翻涌，他顿了顿，终于抿出一个笑来，“爸爸，以后我再也不出去了，我要永远陪着爸爸。”
　　外面很危险，他不应该这么自私，
　　林涉在心底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