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弃珠(40)
秦明珠不信地轻哼一声,拉着晏珈玉从光荣榜前走开。那照片简直是他黑历史,还是别看了。
“珈玉哥,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走到人工湖前,秦明珠问旁边的人。
盛夏的晚阳斑驳且璀璨,如上等的油画颜料泼向人间,把一切都染成玫瑰红色。他们走到湖边的长椅坐下,面对的是浮光跃金的湖水,柳条如帘轻轻垂。
夕照的光落了一梭在晏珈玉的眼眸里,“其实是我想来看看你口中所说的学校。原来在苏园,你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跟我说你在学校经历了什么。”
秦明珠隐隐约约记得这件事,小学生的他每天都有好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晏珈玉分享,比如又有人偷偷往他抽屉里塞吃的,比如体育比赛他们班拿了第一名,比如高年级的学生跟他们抢球场,明明学校有好几个球场。
除了这些,他还会讲学校里的天鹅,偶遇到的青蛙,很多在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小学的时候都是他可以拿出来讲好几遍的事。
小学时总盼着快点长大,那时候很羡慕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觉得对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像可怜的小学生,什么都有人管着,每天还要写日记,而且日记要交上去给老师批改。
等长大后,又觉得小时候拥有最简单的快乐。
秦明珠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晏珈玉要带他来这里,其实人生最简单不过四个字——活在当下。
他现在有机会重来,已经是一件很幸运很幸运的事。
想到这里,秦明珠不由凑到晏珈玉耳旁,像说悄悄话那样,“我们订婚吧。”
上辈子有一件很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跟晏珈玉订婚。订婚西装的设计稿他看了很多次,可惜最后都没有穿上成品。
他还记得当时同学给他发了成品的图片,因为时差,他这边是深夜。他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同学兴奋的脸,对方说这是特别棒的成品,可能是他近五年最出色的设计。
同学在得知他的订婚取消后,说他很遗憾。
屏幕暗下去后,他好像在反光中看到一张哭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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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珈玉转过头,他的耳朵不知道是因为秦明珠说话的热气而变红,还是因为那句话,“订婚?”
“嗯,订婚。”
随着话,秦明珠忽然涌起一股冲动。那股冲动让他站起来,他不想再失去晏珈玉,不想再浪费时间,但晏珈玉好像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先一步捉住他的手。
“明珠。”晏珈玉望着秦明珠那双眼,盈着日落时分的光,温柔包容,“你既然都先开口了,那接下来应该我来。”
他站起来,对着秦明珠缓慢单膝跪了下去。
洋红色的光线落在晏珈玉身上,他温蔼道:“秦明珠先生,你愿意跟晏珈玉先生订婚吗?虽然暂时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甚至你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并且地点是小学这种一点不浪漫的地方,但我是认真的。当然,如果你刚刚的话是逗我玩的,那么我方才说的话——”
“也依旧是认真的。”他说。
第36章
一瞬间,秦明珠根本说不出话,他看着单膝跪地的晏珈玉,差点丢脸地在这种时刻哭出来。他有些狼狈地扭开脸,“为什么要说这么感人……”
说到一半,就忍不住伸手将人拉起来,扑进对方怀里。
他将悄然变红的双眼藏进晏珈玉的脖颈间。
晏珈玉从来都是如此,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晏珈玉都会帮他办到,几乎对他完全没有底线。
晏珈玉只在两件事上坚持过,一是跟他父母持相同态度,一定要送他出国留学,在留学第一年,晏珈玉做了那场风险极大的手术;二则是分手。
现在是他重生的第四天,他回来的时机一定程度太晚了,如果他能回到小时候,也许能救下晏珈玉。
此时此刻在感知到幸福的同时,秦明珠明白晏珈玉对腿的心结大概还衡量在他们之间,像一颗隐形的炸弹。
晏珈玉给了他很多很多爱,帮他重塑信心,他也可以的,他不会让晏珈玉走上辈子的老结局。
“晏珈玉先生,秦明珠先生他说他非常愿意和你订婚。”秦明珠一字一句地说,说完,他擦了擦自己的脸,从晏珈玉的怀里出来,坐直身体。
接下来那句话,他是经历了深呼吸、抿唇才说出口的,“现在可以接吻了。”
但吻落在了额头。
晏珈玉亲完额头,解释道:“有监控。”
秦明珠立刻看向周围,大概是怕学生翻栏杆跑到人工湖里去玩,湖边安排了好几处监控,他读小学的时候好像还没有。
“你怎么不提醒我?”秦明珠想到刚刚的一幕被拍到就觉得别扭,他怕学校的一些老领导、教师还能认出他。
晏珈玉失笑地说:“我会让人去处理,别紧张,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你的小学说好要订婚,还亲了的事。”
晏珈玉也会使坏,就像现在,故意逗他。
而秦明珠也不是上辈子一逗就炸毛的秦明珠,他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监控要是拿回来了,我要天天看,最好把你求婚的样子打印下来,做成照片,就挂在客厅,这样来我们家的客人就都能一眼看到。”
他说的时候一个停顿都没有,没注意到晏珈玉听到“我们家”三个字时的表情。
对于晏珈玉说,其实他没有家,他的父母因愧疚不敢面对他,情感日渐生疏,今日父子见面,三言两语寒暄后便无话可说,相顾沉默。他常年居人篱下,虽然秦明珠的家人都很好,但毕竟不是他的家人。
秦明珠本是在回击晏珈玉的话,可说完,却差点溺死在对方的眼眸中。像春天躺在软绵绵的奶油云上,像冬天泡在温泉池里,他从晏珈玉看他的眼神中,感知到爱,几乎溢出来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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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珠说订婚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准备先告诉外祖母,随后由外祖母去跟苏太太提一提。
进屋的时候,外祖母正在听昆曲,这是老人家一辈子的喜好,怎么都不会腻。
“外祖母。”秦明珠走进去。
外祖母见到秦明珠来,把收音机声音调小,“怎么还不去睡觉?”
声音虽小,但里面的唱词依旧咿咿呀呀传出来,“欢娱事,欢娱事,两心自忖,生离苦,生离苦,且将恨忍,结成眉峰一寸,香沾翠被池……”
“我有话想跟外祖母说。”秦明珠在外祖母旁边坐下,在开口之前,他先看到了对面柜子上的双人照,那是外祖母和外祖父年轻的照片。他看着照片,开口的话忽然变成,“外祖母,你想外祖父吗?”
外祖母抿唇轻笑,“听得出收音机放的什么吗?”
“知道。”
《桃花扇》是连不听昆曲的人都知晓的名曲。
外祖母闻言唇角的笑容越发舒展,“你外祖父年轻的时候是园林建筑师,这座苏园就是他设计的。他不懂昆曲,一点都不懂,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首《桃花扇》,他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陪我听。”
秦明珠还是第一次听说长辈之间的爱情故事,“那您当初怎么会嫁给外祖父?”
毕竟外祖母那么喜欢昆曲,几乎把自己的一生奉献在昆曲上。他记得上辈子外祖母年事很高的时候,还有她的学生跑过来请外祖母出山,帮忙排剧。
问到这个问题,外祖母却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刹那间,秦明珠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和蔼慈祥的外祖母,而是一位活泼美丽的少女。
“当年是我对你外祖父一见钟情,他个子高高的,脸白白的,比我见过的男人都好看。那时候男女都不能随便说话,同席而坐人家就会觉得你们有什么。但我当时看到你外祖父,就想如果我不去认识他,我这辈子一定会后悔。所以我就拿口红在我的帕子上写了我剧院的名字,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地丢给他。”
外祖母眼露怀念,像是陷入往事,“丢完帕子的第二天,他就来剧院听曲了,但他听到一半睡着了,我好生气,想我在台上这么努力,就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后来才知道他前一夜熬了个大通宵赶工程,为了空出时间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