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还爱他(97)
但他哪怕在最绝望最无助的弥留之际,也不曾祈求过哪位神佛来救自己。
因为他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又真的能有如炬慧眼将他的苦难明察,却眼睁睁看着他被五花八门的苦痛淘洗,那大抵是世间的苦难实在太多太多,比他严重紧迫的也太多太多,以至于他死了,也不曾有一只手能腾出空伸来搭救。
所以连他的死都不能打动的神明,云集不指望。
要说搬来这里,大概也只是寻求一份宁静。
等把云家和瀚海的事处置好了,也不是不能考虑。
丛烈看云集不回答,握着缰绳的手攥出了青筋,“刚刚那个秃驴,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这是什么地方!”云集轻喝,“你在这里放肆?”
他不信佛,却也不想让丛烈因为一两句妄言被怪罪。
“你不说,我现在就要去问他。”丛烈稍微一拽缰绳,立刻就要调头。
云集侧坐着,不太敢乱动,只是拉住他的手,阻止他拨转马头,“他说他有佛学考试的资料,到时候可以邮件发给我,这你要去问什么!”
丛烈单手箍着他的腰,声音低且急,“云集,你敢……你要是敢上这座山住着,我就天天漫山遍野地骂。你供谁我骂谁。我倒要看看你信的好佛祖,有没有本事把我天打雷劈……”
云集忍无可忍地捂他的嘴,还没来得及骂丛烈这张无遮无拦的臭嘴,身下突然猛地一颠,几乎把他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他腰上的手臂一下就把他搂死了。
云集只来得及茫然片刻,“怎么……”
那匹乖巧的白马突然发了疯一样,在山路上一路飞奔,又跳又扬蹄。
云集本能地回身抱住丛烈,甚至听见他很低很急地说了一句“不怕”。
白马脱离了铺好的土路,跳进了布满碎石的山坡。
云集被丛烈反扣在怀里,只能看到眼前飞快闪过的灰绿色。
他能听见节目组和达瓦的大喊,那喊声并不远,夹在呼啸的风声中很凌乱。
身下猛地一沉,云集知道要出事了。
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任何思考,丛烈已经抱着他从马上纵身跃下。
翻滚。
天和地在快速交替,视野里只残余了几片破碎的日光。
时间反而变慢了,好像是倒转的转经轮。
云集记得切诺基从山崖上滚下时,四周不是这样的草木泥土气息,而是皮革香混着汽油泄露的味道。
那味道没有生机,好像在宣告生命最后的燃烧。
那时候他只有一个人。
摔落的速度那样快,可时间却好像那样慢。
云集甚至有时间去惋惜那一捧他精挑细选的红玫瑰,终究在碰撞中散落、破碎。
这次的切诺基好像缩成了一个茧,用手、脚和后背把他包着,四面八方地阻开那些滚石和树枝。
等到一大串接连而来的阻力终于让云集停下来,他的脑袋才从混沌中抽出一丝清明。
没有切诺基。
四周的一切都在转,除了丛烈。
丛烈在地上侧躺着,头发和衣服全都一团糟,后背抵着一棵粗壮的树干。
而他趴在丛烈怀里。
丛烈的手像是焊在他身上又硬生生地掰下来,颤抖着在他后背和头颈来回地摸索。
“摔着没有?有没有哪儿疼?”他张大的眼睛在迅速地红肿充血,不停涌出来的泪水几乎要蹭到云集脸上。
耳朵里的轰鸣安静下来,头晕也在逐渐消退,但是云集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话!”丛烈那把保价过亿的嗓子劈了,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伤着了吗?”
被猛地一吓,云集惊醒了,本能地回答:“没有,哪儿都不疼。”
“那就行,”说着话,丛烈眼中的焦距就散开了,“那就行。”
还保持着护住云集的姿势,他抬起的身体向后一仰,重重摔回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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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多然巴:佛学学位。
*康村:僧侣宿舍。
*丹增: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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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云集还是很茫然。
山林里面那么安静, 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耳畔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他,在一片麻木中让他感到疼和清醒。
他颤巍巍地一摸, 手指头吃力地往外掏。
是那个转经轮。
山林里重新有了响动, 有虫鸣,有诵经的声音,有人在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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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丛烈和云集就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
知道丛烈出事,梁超当下打飞的往这边赶, 傍晚之前到了市里。
云集问题不大。除了一些看上去狰狞的软组织伤, 他身上没有任何严重的损伤。
在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和淤青, 又做了几项系统检查, 他被通知要去一趟派出所。
虽然不是太了解具体情况,但云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等他到了, 节目组成员和达瓦一大家人都在。
达瓦哭得稀里哗啦的, 看见云集就飞奔过来,双手合十不住地道歉,“它很聪明的,我之前教它,它一下子就学会。”
然后她又哭着扭头看她父亲,快速地用藏语哀求着。
她父亲满脸的疲倦,只是摇头, “它是匹疯马,留着也没人敢骑了。”
达瓦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又来求云集,“它吃了那个草,我们在路上看见的那个草, 你也看见了对吧?它不是真的有疯病!过两天就好了。别杀了它别杀了它,它还是个小马……”
达瓦说着就冲着她父亲跪下了, 一边摇头一边说个不停。
含混不清的藏语里云集只能听出一个“嘉措”。
那是那天达瓦兴冲冲地教给他的词,是“大海”的意思。
达瓦父亲没理会她,指指云集手上的绷带,“不要紧吧?”
那只是一点擦伤。
云集摇摇头,把跪在地上的达瓦拉起来,“姑娘你先别着急,我们一点儿一点儿说。”
丛烈还在医院里躺着,廖冰樵他们当时都在后面,没看事情发生的经过。
警察把他们叫过来,主要还是向云集了解情况。
云集记得很清楚,那小白马在路上的时候一直没有停下来吃过东西。
在驻马处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有水有马料,马都在桩上拴着,去哪吃毒草?
他如实跟警察说了,也表示了他认为马没有乱吃东西。
听他这么说,达瓦更绝望了,一边哭一边跺脚,“它就是吃了,它就是吃了!大哥哥,求求你了,你不知道,如果没有吃草,它就是得了疯病,那阿爸就不留着它了!”
“别急别急,”云集安抚小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它没有‘乱吃东西’。”
达瓦汉话说得不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愣怔着流眼泪。
但是云集的余光一扫,就捕捉到了节目组导演用手揉鼻尖的动作。
自打他进来,这位导演已经在脸上挠了四五次,眼睛也不停看门口。
警察也注意到了他的话,“你是说,有人给马喂过东西?”
“我没说,”云集摇头,“我只是建议你们详查一下事情的原委,毕竟我们昨天整个过程都有人跟拍,你们查起来应该不是太麻烦。”
“云老师,”导演笑呵呵的,走过来揽云集的肩膀,“我借一步。”
“不用。”云集站着没动,“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