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美人疯不动了(70)
镜头架在他身后,勾勒出他单薄的背影和一望无际的深邃海面。
他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两只海鸥飞过,带出黎明破晓的第一缕光。
那缕光似乎唤醒了什么,他猝然回眸,用满是血丝的双眼深深凝望镜头。
眼中有恐惧有茫然有无措,也有近乎孩童般天真的悲悯,却唯独没有愤怒。
好像在问——
为什么总有人要伤害他们?
为什么法/律不保护他,却保护坏人,不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为什么他拼尽全力保护自己了,却还是不快乐?
祁砚旌坐在监视器后,心脏因为这一眼剧烈震动。
闫崇平也捏紧拳头,压抑着激动和震撼,对着对讲机指挥:“镜头拉近,切特写!”
最终镜头被拉近到只框住许珝的眼睛。
程小雾有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清晨的森林,也像深夜的海面。
这双永远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的眼睛,随着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光,闪动起未名的情绪,穿破空气透过镜头,刺进每个人的心里。
祁砚旌一瞬间忘了呼吸。
很多问题程小雾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去想,这一眼终结在他的一个转身,发丝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时,他毫无留恋地投入大海的怀抱。
程小雾和他的名字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世界,历经磨难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清晨雾气茫茫的海面。
“升降机跟上,镜头拉过去,俯拍!快!”闫崇平几乎要跳起来,攥紧拳头的手背青筋暴露。
祁砚旌看着监视器里,许珝沉入海中,短短几秒的镜头却像被无限拉长,他能看到许珝的头发、手臂、小腿,一寸一寸淹没进苍茫的海面,心跳震耳欲聋。
随着闫崇平的一声卡,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站起来,往海面冲,心脏无声、剧烈的跳动,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却听不见周围一切声音。
直到浑身湿透的许珝再次出现在眼前,四周宛如黑白默片的背景才渐渐有了颜色,有了声音。
许珝被刚被工作人员从海里捞出来,脸色煞白唇瓣发紫,祁砚旌拿厚毛毯把他紧紧裹住,能感受他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短短几秒四周围了一大群工作人员,给许珝披衣服擦头发。
祁砚旌抱着许珝,却发现他力气尽失,整个人止不住地往下滑。
祁砚旌心跳快得要冲破喉咙,稳住他的身体:“怎么样许珝?”
许珝青白的指尖揪着他的衣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有点冷……”
第42章 发表
许珝是真的冻坏了。
祁砚旌抱着他, 感觉到不到他身上任何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大冬天说话竟然也哈不出白气,渐渐失去意识。
一直候在一边的医生快速看了看许珝的情况, 面色不太好,让赶紧送医院。
祁砚旌抱着许珝上了改装成小型医务室的房车,闫崇平给助理导演交代了几句也跟上车,车门一关老司机师傅一脚油门, 直接把房车开出跑车效果往医院冲。
医生拿体温枪给许珝测了测额温, 看到上面的数字时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支体温计塞进许珝嘴里, 头也不回地冲张畅吩咐:
“快准备干燥的厚毛毯, 把他身上湿衣服全脱了,热水袋越多越好!”
祁砚旌已经在给许珝脱衣服, 动作迅速但不慌乱,整个车里就剩他和医生还沉得住气。
闫崇平坐在角落,从祁砚旌和医生忙碌的身影里瞟到一眼许珝青白的指尖, 惊得脸都白了,不敢出声打扰,看见祁砚旌给许珝脱衣服, 立刻自觉地捂住眼睛扭过头。
许珝意识不太清楚, 呼吸也很微弱,祁砚旌扒掉他身上冰凉湿透的衣服,第一次看见了许珝的身体。
瘦得可怜,锁骨凹陷肩胛突出, 抱在怀里薄薄的一片, 原本绸缎一样莹白的皮肤呈现出异样的青白, 锁骨到肩膀一条长长的疤, 更像把这具身体仅剩的生命力都扼杀殆尽。
祁砚旌鼻尖发酸,接过张畅递来的新毛毯把许珝牢牢裹起来,不忍心再看。
医生掐着时间从许珝嘴里抽出体温计,神情凝重:“糟了,测不出来了。”
闫崇平蹭地起身:“什么?!”
冲热水袋的张畅惊恐踉跄,哇地一声哭出来:“啊——那我们许珝……我们许珝……”
祁砚旌被两人一惊一乍闹得太阳穴突突跳:“闭嘴!”
相比起来他镇定很多,问医生:“所以是核心温度跌到35以下了吗?”
“没错,”医生赞许地点点头,现在一团乱,也就祁砚旌还能扛事,“常规体温计最低只能测到34.4摄氏度,患者现在体温低于可检测数值,剧烈寒战呼吸减弱,不排除进入中型低温,我们现在条件有限,没办法测到更准确的核心体温,只能先简单地外周复温。”
他扭头看张畅:“热水袋好了吗?”
张畅听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泪珠子还挂在脸上,才大概明白只是那个温度计测不到更低的温度,不是许珝没体温了,愣愣点头:“有、有……但只有一个,剩下的还在充电。”
他连忙把唯一的热水袋递给祁砚旌,看祁砚旌放在许珝胸腹间,热水袋外有一层毛绒套子,贴着皮肤也不会烫伤,但祁砚旌动作依旧很小心。
闫崇平看到这一幕,抹了把汗堪堪坐了回去。
医生继续给许珝测血压心率,叮嘱祁砚旌:“祁老师,一定注意给他保暖,看心率有没有异常,失温症最怕心率不齐再扯出别的并发症,我现在去联系医院那边准备。”
祁砚旌点头:“好,辛苦了。”
医生颔首:“应该的。”
全程祁砚旌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镇定,和张畅闫崇平两人反差鲜明。
但只有离得最近的医生,才能看到他抱着许珝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小心,微弓的脊背却像构筑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只把许珝作为珍宝纳入其中。极致的坚硬和柔软同时出出现在他身上,竟然丝毫不显得为何。
祁砚旌抱许珝的模样绝不是单纯的同事之情,医生眸光微动,没再做出逾越自己本分的举动,眼观鼻鼻观心退到一边给医院打电话。
张畅拧开保温杯,想给许珝喂点热水,被祁砚旌拦下来:“他现在不能喝。”
“啊?”张畅不明所以。
祁砚旌手掌搭在许珝颈侧,说话声很小,像是怕吓到许珝,神色却很严肃:“他体温太低,直接喝热水容易低血压,反而降低核心温度,严重的话还可能休克。”
张畅被休克两个字吓得后退半步,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但祁砚旌怎么会知道这些。
“咳,”闫崇平在一旁解释:“砚旌第一部 戏就是在雪山拍的,有经验。”
“原、原来是这样,”张畅嗫喏道,不敢再碰许珝:“对不起祁老师,我不知道不能喝热水,幸好有您在。”
医生挂断电话回来:“现代人很少能接触到低体温症了,你不了解也正常,没事。”
“谢、谢谢。”张畅连连点头,另外几个热水袋也冲好了,他立马拿过来给祁砚旌,两人合力将许珝周身都堆上热水袋。
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祁砚旌只穿一件衬衫都热得冒汗,全身只有怀里接触到许珝皮肤的地方是冰的。
好歹热水袋和祁砚旌人肉取暖有些作用,十几分钟后,许珝睫毛颤了颤像是悠悠转醒。
小小的颤动像搅在了祁砚旌心上,也让祁砚旌周身的血液活泛起来,“许珝?”他压抑着涌动的情绪,轻柔地叫许珝的名字:“哪里难受?”
许珝目光没有焦点,意识依旧混沌不清,在祁砚旌耳边呢喃:“我……我演得还好吗……”
祁砚旌没料到许珝在这种半昏迷的状态,心心念念都还是那场戏,心里百味杂陈,“很棒,”他鼓励地摸摸许珝的头,“我们珝珝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