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奉陪了(35)
“大娘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车夫灌了口水,叹气:“今年好几处都遭了灾,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拖家带口逃难来的。也没地方住,就只能露天这么待着。”
穆大娘朝京城的方向看过去,似乎还能看到巍峨的城门。
她想起承恩侯府一个伺候人的老嬷嬷都是穿金戴银,身边还有小丫鬟服侍。
她问道:“这朝廷不管吗?”
车夫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管?谁管?城门外头的粥棚,您之前见着了吧?”
穆大娘点点头。
车夫讽刺:“里头一碗清水几粒米,你说说,能顶什么用处?”
他压低声音:“大娘,你们家人吃东西最好在马车上吃。这些人饿着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他也是看着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两个年轻力壮的,怕到时候有人看着起贪念,出什么事。
穆大娘连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才感慨道:“我老家就是穷乡僻壤的,以前也觉得日子难过。可听你这么一说,自家有几亩地,还能去山里打点野物,总归还是饿不死,有地方住,倒是比他们强。”
穆星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他叹了口气,找了块干净的布,包了几个馒头,扔到了那两人面前。
等到那两人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安静停靠在那里的马车。
马车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车夫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快快走开……”马车外传来车夫的怒骂。
穆大柱掀开车帘往外看,穆星也跟着去看。
是刚才的一大一小。
那中年男人挡在马车前,目光透过车帘,直勾勾的看着穆家人。
他朝马车跪了下来,磕头,声音嘶哑:“请救我小儿子一命,给口饭吃就行。求求你们带着他!”
他这头磕下去,半天没起来,车夫觉得不对劲,跳下车一看,惊慌道:“人死啦!”
穆家人都是一惊,纷纷下车查看,才发现那男人身上还带着伤,估计一直都是硬撑着。
跟在他身边的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狼崽子一样带着狠劲儿。
“这可真是造孽哦。”穆大娘左右转了两圈,看着那孩子,又看着地上的人。
“这是你爹?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她问那孩子。
那孩子摇头。
“别是个哑巴吧。”车夫嘀咕了一句。
穆大娘看着儿子媳妇,三个人走远了点似乎商量事情去了。
那孩子突然抬起头看着穆星,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布包。穆星认出来是自己扔的那个。
他弯起眼睛对着小孩笑了笑,小孩没说话,又低下头。
穆大娘三人回来,她弯着腰对那小孩说道:“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车夫见状,叹息道:“大娘你真是好心,这孩子跟着你们,也算是有一条活路。”
也是,这世道,这么点大的孩子一个人,除非卖身为奴,否则很难活得下去。
穆家人花了点时间,将小孩在父亲葬在了路边,这才带着小孩启程继续往大庄村走。
五日之后,穆家人回到了大庄村。
家里只有穆家旺的妻子王氏在家看着,见到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回来,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待见到跟在穆星身边的孩子,王氏不免奇怪:“这是?”
这孩子如今已经穿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用小布包扎了起来。穆家人也没想到,随便捡到的一个孩子,长得竟然这样精致好看。
而且,他并不是哑巴。
大概是家中遭了变故亲人全都去世的缘故,这孩子认生得很,而且戒备心很强,也就和穆星亲近点,穆星思忖着大约是那几个馒头的缘故。
张氏就简单说了一下他的遭遇:“阿岳亲人都没了,我看他比小宝都小,一个孩子怪可怜的。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张嘴,就带回来了。”
王氏见阿岳生得好看,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哪知对方飞快的后退两步躲到穆星身后,警惕的看着她。
张氏无奈的说道:“你看,就是这样,他现在只愿意跟小宝说说话。”
王氏也不在意,她是个能干的,提前烧好了热水让大家去洗个澡去去疲惫,等一家人出来的时候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叫阿岳的小孩子,就被安排和穆星住在一起。
晚上。
穆星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睡不着——旁边躺着的这孩子,虽然一直没动,可那呼吸频率,很明显就是一直没有睡着的。
穆星问道:“睡不着啊?”
身侧被子悄悄动了一下,显然阿岳没想到穆星还没睡。
穆星没听到回应,迷迷糊糊猜测道:“是不是心里难过,想家,想你爹了?”
他这话一出口,便感觉到身边这孩子的呼吸乱了一下,身体也轻轻抖了起来。
像是在哭。
穆星一惊,瞌睡也醒了,他半撑起身体,借着月光和极佳的视力,看到了一双泪眼——通红通红的,还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还挺倔强。
穆星想了想,躺下来,连着被子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不甚熟练的哄他:“别哭了,叔叔临死将你托付给我们,肯定是希望你过得好。”
他在被子上拍了拍,认真说道:“我们一家人都特别特别好,阿婆,阿爹阿娘都是,真的。”
见对方还在抖,穆星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说道:“你这几天看到了,阿爹阿娘他们对我多好,是吧?其实我根本不是穆家的孩子。”
他就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又讲了一下在承恩侯府的经历。
“你看,我虽然有亲生爹娘,但有他们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还好穆家疼我,以后我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概是他拿自己的身世当例子安慰阿岳,总算起到了点作用。
阿岳渐渐不抖了,声音嘶哑的问道:“承恩侯府?”
穆星这会儿又有点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被子,迷迷糊糊道:“对啊,承恩侯府。我亲爹娘还是很大的官呢,对我嫌弃得很。但是我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也不在乎他们。”
他没看到,那小孩大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头顶,那双狼一样的眼眸之中,流露出彻骨的恨意。仿佛那处黑暗里,藏着什么叫他恨之入骨的东西。
第二天,用过早饭,穆星去拜见老师。
阿岳作为穆星的新晋小跟班,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的。
只是一见到谢妄,穆星大吃了一惊:明明自己走的时候,谢妄还是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样,短短数日之后,他怎么老了这么多?
“有什么惊讶的?”谢妄反倒很洒脱,“本来遇到你那年我就该死的。我当年和老对手决斗,被震伤了内腑。这几年完全是靠着那支百年老参吊命,再用内力强压着伤势,才拖了这么些年。”
他咳了两声,才说道:“要真按年纪来算,我早就活够本了。”
穆星还是有点难过:“那您现在是伤势控制不住了吗?”
谢妄轻轻抚了下手边的琴弦,漫不经心:“放心,为师暂时还死不了,还能多鞭策你几年。”
他目光转而看向阿岳:“这是谁?”
穆星就说道:“我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小孩,他叫阿岳。”
谢妄探究的看着阿岳,说道:“你有一双狼的眼睛,我在里面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阿岳目光一缩,垂下头。
“过来。”阿岳只觉得身体并不受自己,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控制着,走到了这个奇怪老者的身边。
他的手腕上被搭上了两指。
良久,谢妄才说道:“骨龄五岁,身体发育极好,显然之前家境优渥。根骨难得,是练武的好材质。”
他问阿岳:“你的仇恨,和星儿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