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奉陪了(184)

　　向慎和朱薇两人进去的时候情况可不算好,整天念叨着有厉鬼来复仇。
　　而且他们是犯了罪的，因为病情才没有服刑，和其他大多数病人并不一样。
　　而且，很快大家就知道了：他们犯的罪行,和抛弃亲子有点关系。
　　如果精神病院也有鄙视链的话,他们二人无疑是在鄙视链的底端。
　　工作人员锁好铁门,带着穆星往里走，一边说道：“你那两位……他们的病情我们这里，也是最严重的那种。你等下……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有带穆星去某个房间，而是到了户外的一块大空地。
　　现在是七月份，京市已经十分炎热，下午两三点钟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愿意出来的。
　　可是背靠背蹲在水泥地上的两个老人显然是例外。
　　他们像是两只孤独的动物一样，警惕的蹲在地上，目光时不时的朝周围张望。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他在这里工作好多年了，一开始听说这夫妻俩的时候，是十分鄙夷的。
　　可很快，那种鄙夷就变成了怜悯。
　　这么多年，只要他值夜的晚上，就没见这两人真正睡过一次觉。
　　大半夜的，时不时就要大喊大叫，各种尖叫有鬼，疯狂砸门，在走廊上狂奔。
　　然后吵醒其他熟睡的病人，整个精神病院被闹得一团糟糕。
　　后来，他们就被额外换到了一间偏僻的房间，加强隔音，晚上房门窗户全部被从外面锁上，房间里二十四小时监控。
　　他们折腾不了别人了，但是工作人员可以从监控里面看着他们晚上发疯。
　　那场景，仿佛他们真的能看到什么厉鬼一样，十分骇人。
　　每个看到这个场景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对他们住的那间房产生了心理阴影。
　　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到现在，几乎已经很难睡着了。
　　工作人员带着穆星来到了楼上的阳台，这是一个可以清晰看到两人，也不会被他们发现的安全距离。
　　“我们平时，也只能离这么远。”工作人员说道，“他们的警惕心非常强，几乎只要有人靠近十米内就要发疯。”
　　穆星神色平静的看着烈日下的两人：“他们为什么蹲在太阳底下？”
　　工作人员无奈：“因为他们觉得这世界上有鬼，有厉鬼来找他们复仇……”
　　他说到这里，隐晦的看了穆星一眼：事实上，这两人嘴里的厉鬼，就是那个被他们抛弃的孩子。
　　工作人员不知道内情，心里想着的，大概是这两人当年做了什么很缺德的事情，一直良心不安，才会一直念着这件事，幻想被他们抛弃的孩子变成厉鬼来复仇吧。
　　“一开始他们只是害怕夜晚，晚上从来不关灯。后来情况慢慢变得严重，白天也不敢去阴暗的地方。到后来越来越严重……”
　　工作人员指着两人：“他们认为，只有阳光底下，才会有一点点安全感。他们觉得厉鬼不能出现在阳光下，越晒越刺眼的日头最好。”
　　所以这种三十八九度的天，所有人都在空调里避暑，他们反而要蹲在烈日底下，还要刻意避开有树荫的地方。
　　一开始工作人员拦着，他们展示出极强的攻击性，还咬伤了两个人。
　　就没人管了。
　　穆星转身走下楼，往两人走去。
　　工作人员有心喊住他，后来想想又住了嘴：怎么说都是人家的亲生孩子，总不能就真的这么远远的瞧上一眼吧。
　　穆星慢慢走近。
　　站在楼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两人头发已经白了很多，走近了点才意识到：哪里只是许多，几乎已经全白了。
　　他们多大年纪了来着？
　　穆星想了一下，做实验的时候刚到而立，这会儿还没五十呢。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他们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裤，低头蹲在地上，因为在烈日的暴晒下，穆星甚至能看到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滴在地上。
　　终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两人警惕的抬头看着这边。
　　穆星看清楚了他们的模样。
　　穆星想，如果不是确定这两人就是向慎和朱薇，自己怕是认不出他们来的。
　　沧桑的脸上沟壑纵横，双目浑浊，神情麻木。
　　这模样，哪里像不到五十岁的人？
　　说已经七十了都有人信。
　　仅仅八年而已。
　　八年前，他们来到希望福利院的时候，还是衣着光鲜，年轻靓丽的。
　　穆星顿住脚，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和两人对上。
　　在看清楚他模样的时候，两人麻木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
　　他们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现在连白天都能出现了吗？”
　　“我们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错了。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很显然，他们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了。
　　他们以为眼前穆星是日日夜夜恶意盯着折磨他们的厉鬼。
　　那个厉鬼越来越强大，现在连大白天的太阳底下，也能来找他们了吗？
　　穆星看着这两人可怜的模样，完全不觉得怜悯。
　　他低声说道：“看你们这样子，也不过是两个普通人而已。连虚幻的鬼物都能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当年，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以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主宰两个孩子的生命和命运呢？”
　　那两个人哪里听得到他这话，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听不进去正常的话语了。
　　朱薇忽然尖叫了起来，她神色癫狂的看着穆星：“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穆星没理她。
　　他说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考上华夏大学了，哥哥也一样。我们都会过得很好很好。”
　　“你们那所谓的实验，就是狗屁。”
　　他转身离开，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还在那里抱着头尖叫。
　　穆星走近阴凉处，工作人员觑他脸色，见十分平静毫无难过，心里就知道，这人对所谓的亲生父母是没什么感情的。
　　不过想想也是，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人，这俩一天也没养过，谁会有感情呢？
　　不过该告知的还是要告知。
　　院里的医生见了穆星，告诉他，向慎夫妻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长年累月不睡觉对身体的损伤是巨大的，何况他们经常性的有幻想和自残行为，除了比一般人衰老得更厉害，他们的身体内部，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
　　穆星听闻，只是淡淡说道：“正常看着就好，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不用通知我。”
　　*
　　他回去没多久，大概半年多吧，有一天，梅院长不知道和谁打电话，说向慎死了。
　　“活该！”梅院长恨恨的说道，“这种人渣，这就是报应！”
　　朱薇也没多撑多久。
　　有向慎那边的亲戚试图联系穆星——他们并不知道另一个孩子在哪，被梅院长骂了回去。
　　穆星大学毕业之中，在京市留了几年，赚了点钱，回到东海市，换了份相对清闲的工作。
　　他把福利院重新翻修了一下。
　　当年和他一起的孩子们现在大多数都已经毕业工作了。
　　每年年节的时候，好多车从各地赶回来，大家热热闹闹的聚集在一起。
　　后来，梅院长年纪大了，穆星搬到了福利院。
　　他辞了职，成为了福利院的新院长。
　　他慢慢了解了这个福利院的故事。
　　梅院长曾经有一个女儿，女儿怀孕的时候全家出去旅游出了车祸，她失去了唯一的至亲，本已经了无生趣，偶然有一次看到被遗弃儿童的新闻，卖了房产拿出全部积蓄，开办了这家私人的福利院。
　　李叔和白婶是她的老友，两人有个独子，是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王叔的女儿是个幼儿园老师，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自己没能从水里上来。
　　……
　　他们经历过世界上的伤痛，选择了以爱回报，聚集在这个叫做“希望”的地方，带给同样经历苦难的孩子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