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94)
尹从拧着眉,“什么是疼?”
“这个嘛……”封泉看看尹从,突然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尹从依言往封泉那边坐过去一点。封泉还在勾手指:
“再近一点。”
尹从便再靠近一些。封泉这时候垂眸看去,尹从白皙的侧脸正在自己近前,一些碎发落在耳前,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封泉微微靠近,然后突然伸手,使劲拧了一把尹从的脸。
尹从一惊,捂住被揪疼的地方,朝封泉瞪过来:“你做什么?”
封泉摊着手,无辜道:“这就是疼啊。——哎呦,疼不疼,我看看?”
尹从拍开封泉凑上来的手,露出来的侧脸上有被拧出来的一道红印子。封泉连忙凑上去,道:
“来来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尹从斜眼看他,突然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封泉。
封泉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道:“发现我长得帅了?看痴了?”
尹从屈指弹了一下封泉的额头。
“我要出去一趟,”尹从道,“你好好写作业。”
“知道,知道。”封泉叹了口气,认命地掏出试卷和课本。
*
傅友云的扎花店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他背对着门口,身后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人。傅友云没有回头。
傅友云没有开口,尹从也静静站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当然,两个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最终还是傅友云先一步出了声。
“来客请自便。”他说。
于是尹从坐到凳子上,认认真真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这是什么茶?”尹从问道。
傅友云幽幽地说:“附庸风雅,剪开茶包倒出来的。”
尹从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中细碎的“茶叶”,又抿了一口。
傅友云又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尹从站起来,“界管前辈……您的千寻。”
他手里是一块透明澄澈的石头。傅友云转头静静看了它几秒,然后伸手接过了。他目光淡淡,不过很努力冲着石头做了半天表情,似乎想要“怀念”一番,可惜失败了。
他就把它随意放进兜里。
尹从静静垂立。
傅友云站了一会儿,想要继续去做自己的事,看到尹从还没走,问道:“还有事?”
尹从:“是。”
傅友云:“什么?”
尹从说:“我后悔了。”
傅友云突然抬眼,与尹从对视。尹从淡淡回视,目光清澈。
傅友云开口道:“后悔了?”
尹从点了下头。
傅友云说:“在你之前,虽无堪用者,但所试众人,无一悔过。”
尹从说:“他们不是我。我后悔了。”
傅友云皱着眉:“你是好不容易选定的一个,他满意,我也满意,性格不讨厌,很能办好差事。”
尹从没有说话,他已经在心里思考如果傅友云不同意他后悔,他要怎么样坚持自己的想法了。
傅友云又说:“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后悔么?”
尹从略微抬眼。对面的傅友云表情貌似是好奇,不过这个表情扮演得不太对,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其实完全不会好奇的缘故。
“您知道……”尹从开口道,“‘疼’是怎么一种感觉吗?”
傅友云偏了偏头。
“您知道会因另一个人而产生战栗是一种什么情绪吗?会牵挂、会想念,在因别人而心安,会想要让别人进入自己的领域……是为什么?”
傅友云沉默一会儿,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知道。”
尹从道:“我说不清这种感受,不知它的缘由,但不想失去。所以——”他抬眼看向傅友云,“我后悔了。我想要能够继续体会这些,而不是只是什么波动都没有的生命。”
傅友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就算不要长生?”
“不要。”
“那好吧。”傅友云转过身去,背对着尹从。“我会告诉他一声,然后去找你。”
尹从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外面街道没什么人,尹从才踏出去一只脚,傅友云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虽然我不懂,也不会体会,但根据定式推理,你应该是陷入人类一种叫做‘喜欢’……或者说是‘爱情’的东西里了。”
尹从差点一个踉跄。
*
易佰已经交代好了独自生活需要注意的东西,临走还觉得少了些什么,愁眉苦脸地望着一堆行李。
易良正把易佰的外套叠好放进行李里面,拎起来颠了颠,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水杯。
“你自己出去旅游要注意一点,行李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易佰忧心忡忡:“闹钟我一共买了三个,电池都是才换的,我出去期间没人叫你起床,你就多定几个闹钟,多重保险……早饭一定要好好吃,煤气不安全,你用电磁炉;菜谱我都写好贴在墙上了,你每天早上按着来,注意营养搭配;万一起晚了来不及做饭,去路口那边买粥和鸡蛋,不要买那些垃圾食品……”
易良在对方的絮絮叨叨中把背包背在他的身上,然后轻轻抱了他一下。
易佰瞬间闭上了嘴。
半晌,顶着易良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聪明,即使我不明说,你估计早就知道了……”
易良:“路上注意安全。”
易佰:“那你在学校里学习,我只能干着急,你不想让我就只能围着你打转,所以我才出去旅游、到处看一看的。所以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虽然我知道你从小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但我就是不放心……”
易良:“一路顺风。”
易佰道:“……好吧,我不多说了。一定照顾好自己,每天给我……不,周末有空再给我打电话吧,学习太累了。……那我就走了。”
易良没有远送,站在门口朝他挥挥手。易佰朝他笑了笑,背着包转身走了。
他碌碌这么多年,被所有人看不起。过得很不好,走窜在暗处的街巷,伤过人坐过牢。
但他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明白。
他们是两个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以改变另一个自己的人生为全部任务的人生。
他的不堪过去已然过去,并且终成为既定事实,组成他这一个鲜活的人。是已经发生的,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而易良就只是易良而已,并不是他的过去。
尽管他后悔,想要改变年轻时候的选择,但是那也并不是自己。
不过……易佰脚步轻快,一边在心里想。有一点良良说错了。
他执着于陪在易良左右,执着于将他变得更好、让他脱离自己曾经走过的错路,并非是心怀懊悔,希望从易良身上看到自己改变了的过去,
而是因为……他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着易良,生活得很好,这样而已。
就像易良说的,他不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只是自己能够来到他身边,他整个人生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那么他也是,他来到易良身边,已经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莫大救赎。
所以不需要改变自己的从前。
他只是想让另一个陪伴自己的易良,能选择想要过的生活。
*
宋侯梦的生活一如既往,行走在公司和家庭两点一线的路途上。只是有一天当他行走在人群喧嚷的街道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弹唱。
“那是在远方的我,
那时候不必说如果。
如果你还记得我,
就当我已经来过。”
他突然转身四顾。
周边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有的面容疲惫,有的神情难掩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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